时间:2025-03-29 14:11:01
来源:城市化网 作者:蔡义鸿
【导语】2009年,当"农民工"称谓的争议首次登上学术期刊时,中国农民工总量为1.71亿,其中仅0.8%缴纳城镇职工养老保险。十五年过去,这个群体已增长至2.96亿,但"新市民"的官方定名仍未完全消解制度性区隔:截至2023年,全国户籍人口城镇化率48.3%,与常住人口城镇化率66.16%的"数字鸿沟"间,仍横亘着2.52亿未落户的流动人口。从深圳龙华三和人才市场的"日结工",到北京皮村文学小组的写作者,称谓迭代背后,是一场涉及户籍、社保、教育等23项制度重构的深层变革。
一、称谓进化史:从符号祛魅到制度赋能
2009年原文痛陈"农民工"称谓的歧视性时,学界尚未预见2012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的顶层设计。2022年人社部等五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零工市场建设的意见》(人社部发〔2022〕54号),正式将"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写入政策文本,标志着对2亿灵活就业群体的制度承认。
但符号更新的表层下,隐性歧视仍在滋长。2023年某制造业大省企业招聘显示,"新市民"平均时薪较本地工低2.3元,社保参保率差距达18个百分点。当东莞"打工博物馆"里陈列的暂住证成为历史文物,居住证制度却衍生出167项差异化公共服务,证明单纯称谓革新难以撼动深层次权益壁垒。
二、户籍改革深水区:破冰与坚冰并存
原文期待的户籍藩篱破除,在2014年《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中迈出关键步伐。截至2023年,全国共发放居住证1.3亿张,广州、杭州等38个城市实行"租房即可落户"。苏州工业园区的积分落户模型中,快递员、家政服务员首次被纳入紧缺职业加分项,彰显职业价值重估的进步。
但制度惯性仍在制造新壁垒。北京、上海落户指标中,缴纳社保年限要求从7年延长至10年,清北毕业生与外卖骑手间的落户通道呈现"玻璃天花板"效应。更值得警惕的是,14个特大城市的"集体户黑市"滋生灰色交易,一个广州集体户口指标被炒至18万元,暴露出供给机制的结构性缺陷。
三、社会保障拼图:碎片化到系统化的长征
当2009年作者呼吁"统一社会福利体系"时,农民工养老保险参保率不足5%。如今,建筑业工伤保险覆盖率已达94%,住建部《全国住房公积金2023年年度报告》显示,1.2亿新市民纳入住房公积金制度,可谓跨越式进步。
但制度衔接的"断层带"依旧明显。河南籍建筑工在深圳缴纳的医保,返乡报销比例骤降40%;外卖骑手的"日结社保"模式,导致养老保险实际缴费年限折算系数仅0.6。这些数据提醒我们,全民统一的社保网络仍需穿透平台经济、灵活就业等新生产关系。
四、新生代困境:身份认同的世纪之问
原文中王德志"边缘化"的叹息,在95后农民工群体中演化出更复杂的形态。深圳"三和大神"用"做一天玩三天"解构劳动意义,北京皮村文学小组通过写作寻找精神归属,成都"新市民合唱团"用歌声建构身份认同——这些多元选择,既是对制度滞后的消极抵抗,也是对市民权内涵的主动拓展。
但代际更迭带来新挑战。2023年农业农村部《新生代农民工发展研究》的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落户意愿较父辈下降23%,"与其在城市当二等公民,不如回乡做新农人"成为普遍心态。当浙江某县"农创客"孵化器年均培育5000名青年返乡创业者,我们不得不思考:城市化是否正在从"单向度进城"转向"城乡双向流动"的新范式?
【致原文作者】
蔡义鸿先生:
您在2009年敏锐捕捉到的"称谓之困",恰如投石问路的先声。十五年间,"农民工"的官方表述已渐次退出政策文本,"新市民"写入国务院文件,"农业转移人口"成为学术规范用语,这些改变印证了您的前瞻性。
但今日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复杂性远超预期:当"新市民"子女在北上广深高考仍受户籍限制,当"快递小哥"在算法系统里沦为数字劳工,称谓迭代与权益落地之间仍存时差。您当年呼吁的"土地制度变革",已在宅基地"三权分置"改革中破题;您强调的"城乡统筹",正被县域城镇化与乡村振兴的双轮驱动重新诠释。
站在2025年的节点回望,您的文章犹如城市化进程的"基线测量仪"。我们既需肯定制度进步的里程碑,更要直面改革深水区的暗礁——毕竟,真正的市民化不是统计报表上的数字跃升,而是让每个"王德志"都能在五环内找到尊严栖居的空间。这或许是对您当年思考的最好回应。
【原文】农民工的称谓很不爽
刊发于《城市化》杂志2009年第11期
记得在第一届中国城市化国际峰会上就有专家提出“农民工”这个称谓带有岐视性,日前,在与一位进城打工的朋友聊天,他一听“农民工”(暂时还得这样称呼)这个称谓,就直言“农民工”很刺耳,听起来很不爽。
一位18岁进京打工,在餐厅刷过碗,蹬三轮送过水,在面包厂、印刷厂、广告公司任过职,见证了北京快速城市化过程,名叫王德志的内蒙古青年是这样感叹的:“三环繁华了,就搬到四环;四环繁华了,就搬到五环、六环。城市化的过程就是边缘化我们的过程”。王德志特别强调他始终不太喜欢农民工这个称呼。他说:“我们是以农民身份进入城市,但是现在干的活就是工人的活,所以应该是新工人。”他还希望,社会给予打工者多一份理解和尊重,多一些包容。
回想历史,1968年12月22日,毛泽东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在全国掀起了上山下乡的热潮。据统计,文革期间上山下乡的知青约1600多万人。上山下乡虽然缓解了城镇的就业压力,但在这一代人的青春中造成了不少的悲剧。1978年10月,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决定停止上山下乡运动并妥善安置知青的回城和就业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农民进城务工管制有所松动,“百万民工下广东”和每年“春运”的壮观景象全球罕见!总数超1亿4千万的“农民工”进城规模世界绝无仅有!尽管他们为中国的城市化与工业化做出巨大贡献,但城乡差别仍未打破,更出现了许多“孙志刚”式的悲剧。面对如此庞大的“农民工”队伍,我们最终不能让其存在于城市之中而游离于城市化之外,应该创造条件使其融入城市之中,并要考虑“农民工”子女的教育等一系列有悖于社会整体发展的严重社会问题。中国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王春光认为,“我们的制度应当给农民工一个希望,比如干个5年10年可以成为市民,享受相同的待遇和福利。而目前的住房制度,包括经济适用房、廉租房都没有考虑流动人口。”
诚然,解决三农问题不止是城市化一条路,也并非仅给予进城农民一个城镇户口就可以解决,更并非将“农民工”这个称谓改为“新工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争论要不要取消户籍限制、要不要城市化的问题,而是如何扫除户籍限制的障碍、如何积极面对和解决城市化面临的问题,“十一五”规划的新农村建设只是整个过程迈出的第一步,城市化是迈出的另一步,也就是说新农村建设必须要和城市化建设同步进行。
需要特别强调的甚至是更多的综合配套措施,如实施土地制度的变革,统筹城乡建设,既要加快工业化和城市化,也要政府增加对农村的投入,加速农村的建设步伐,减轻农民的负担;真正建立起包括农民在内的全体国民基本一视同仁的统一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
(作者蔡义鸿系城市化网创始人、中国国际城市化发展战略研究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