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边境线的阻隔,云南河口和越南老街更像是一座城的两个区,人文相近,特产相仿,边民往来不断。只是在建筑风格上,却有着很大的差别。站在高处俯瞰,河口很多建筑毫无章法和美感,乱糟糟各种风格烩成一炉;而老街那边,则保留有相当部分老式建筑,小楼错落,掩映在绿色中,红顶斜坡,依稀是法国殖民者的遗韵。
老街的特色和风情,也为旅游业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相比而言,河口就颇为可惜,原有的老建筑已消失殆尽,只在口岸边还保留着当年的老海关,改作了“同盟会河口起义纪念馆”,黛墙花砖,木窗围廊,只可惜,旁边则是一栋正拔地而起的新型建筑,可以想象,紧挨的新大楼建成后,老建筑将何等逼仄寒碜。
不久前在河口调研所看到的景象,不过是中国城镇化“跑偏”的一个缩影。到处都追求街道笔直、大楼高耸,以至民居雷同、特色全无。有人就感慨说,走在今天中国的城市,除个别地方外,如果只看外表,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要么,一些新建筑怪异突兀,名称千奇百怪,挑战着人们的常识和想象。
城镇化,也需要创新,但创新并不是标新立异,而是应根植于文化和传统。在笔者曾工作过的以色列,相当部分城市,如耶路撒冷、海法等等,都属于山城。房屋依山势起伏,基础设施完备方便。按照犹太人的说法,之所以择山建城,就在于犹太先人认为耕地珍贵,平原须尽可能保留作为农田。而与之相反,在不少国家和地区,急促的城镇化却是削山填湖,这改变了自然形态,却未必能带来优美的环境。还以耶路撒冷为例,作为三大宗教的“圣城”,城市天际线有着严格的限制,建筑物外表必须是淡黄略白的耶路撒冷石色。但在我国一些地方,城市依然是那个城市,但历史风情早已荡然无存。很多富有历史底蕴和特色的建筑、街道,在所谓的旧城改造中灰飞烟灭,代之以全新或仿旧的建筑,让人痛心疾首。
城镇化中的问题,不只出现在城镇,也同样表现在农村。相关数据显示,在最近十年,每天至少有80个村落消亡———有些消亡可能是发展规律,但有些则类似“焚琴煮鹤”。住建部副部长仇保兴日前在一次演讲中就感慨地说,在他工作过的浙江,有一个村落,原来小桥流水,民居错落,因此吸引了不少城市游客,但当地一个领导觉得,这种村落太破旧了,于是大手一挥,改建成全新的现代乡村,结果就是,游客再也不来了。正是针对种种不良问题,不久前召开的全国城镇化会议提出:“要体现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依托现有山水脉络等独特风光,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此外,要“慎砍树、不填湖、少拆房”。真可谓切中肯綮。
诗意的乡愁,游子的离绪,更多存在于记忆的深处,存在于那一棵老树、那一间老屋、那一条深巷、那一泓碧水、那一句乡音……而这些,则依托于乡村的特色、城市的底蕴。城镇化的推进,不应是同一模式城市的复制,也不是就要消灭乡村,而是要让我们看到不同的城,看到各异的村,这才是美丽的中国,让人生发乡愁的土地!
写作此文时,笔者正乘坐于北京去上海的高铁上。窗外,是沉沉的雾霾,笼罩着田野中的乡村,其中有一个显然是“新农村”:十余栋新楼房,突兀立于田地间,再仔细一看,所有楼房,都同样的构造,最绝的,则是楼房所在的整个社区,全覆之以水泥地面,没有一棵树,火车远去,回望那片社区,真似水泥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