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省先行先试、转型发展的强力推进中,灵石、襄垣、武乡3县在全国首设城镇化建设基金,将私募基金这一现代金融工具与县域经济嫁接,为县域城镇化建设带来了新机制和新动力——
在人们的印象中,私募总是隐藏在一家又一家高科技企业身后,等待上市钟声敲响,赚取几倍、十几倍的投资回报,神奇“资本点金术”为它们披上高贵神秘的面纱。
这一次,私募却瞄上了欠发达的县域经济。2013年4月,灵石、襄垣、武乡3县启动城镇化建设基金试点。这项金融创新领全国之先,探索以有限的政府资金撬动数十倍社会资金,参与新型城镇化建设、服务“三农”。
2013年12月中旬,记者沿基金运作轨迹在3县深入采访,听到最多和感触最深的是城镇化建设基金不仅为“钱从哪来”“投向哪里”找到了新机制,更在发展理念上打开了企业、政府的思想闸门。
钱紧又钱多的尴尬
○实体经济短板在县域,没有县域经济的发展就没有新型城镇化
○县域经济短板在金融,不抓现代金融,光靠政府举债寅吃卯粮,既不可持续,又风险巨大
○未来经济重心下移,补齐短板,金融创新是关键,私募基金是可行的抓手
经历过前几年“全民PE”的热潮,关注资本市场的人们对私募股权投资基金(PE)并不陌生。但一直以来,包括私募业内人士,大家普遍认为私募应该追逐高科技、成长性强的拟上市企业,很少有人把它与欠发达的县域经济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山西,资本市场并不发达,为何要从私募这一高端金融工具切入,试点解决县域经济的发展问题?
设计、指导3县城镇化建设基金的山西证监局局长孙才仁说,这是基于未来经济工作重心下移做出的选择。根据党的十八大精神,新型城镇化将成为新一轮经济发展的龙头。城镇化的根本是要解决“三农”问题,而发展县域经济是解决“三农”问题的切入点。因此城镇化建设基金绝不是狭隘的房地产基金,而是为县域经济的全面发展提供金融支持。
发展县域经济、破题城镇化,钱从哪里来?
煤炭资源丰富的襄垣县是经济强县,眼下正在热火朝天地上大项目,其目标是在新型工业化支撑下,建设长治市城镇人口数量最多、县城规模最大的“新襄垣”。不过,要实现县域城镇化,前提是重点工程项目如期建成并投产达效,农民进城后才能有工作、有收入,真正实现市民化。
县长张志刚说,在发展要素中,资金是最核心的一项。现在县里开工项目投资总额达1500亿元,靠政府投资远远不够,靠银行信贷也越来越难,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抵押、担保潜力几乎用尽。
同是经济强县的灵石也不例外。2012年,该县财政总收入36.7亿元,一般预算收入13.8亿元,但除去工资等刚性支出,能用于项目投资的只有几亿元。“2013年县里上的项目有160多个,总投资达195亿元。城镇化建设还要有公共基础设施投资,采煤沉陷区涉及村庄搬迁,靠财政资金搞城镇化,力不从心。”县长刘旋说。
富县如此,穷县就更紧张了。2013年武乡县基础设施、城镇化建设资金需求超过10亿元,可用财力却只有2、3亿元。
反观县域的金融生态,情况不容乐观。随着当年部分银行金融机构“洗脚进城”,县域金融“失血”现象日趋突出。以灵石县为例,2013年1月-11月,全县存款余额180亿元、贷款余额55亿元,存贷比仅30%。而在全省,存贷比在30%以下的县比比皆是。“钱紧又钱多”是普遍现象。
独立智库安邦咨询最新研究报告与我省专家的观点不谋而合。该报告认为,新型城镇化的重点之一在小城镇和农村建设,恰在这个层面金融服务缺失严重,存在巨大资金缺口,这种情况在中西部更加突出,将成为新型城镇化的关键障碍。
怎么办?由政府举债吗?寅吃卯粮,不仅不可持续,还蕴含巨大风险。必须打开一扇更通透的门,让城镇化建设融资更科学、更高效。
审时度势,我省把金融创新提到了经济工作的重要位置。经过相关部门的深入调研,私募基金是比较可行的抓手。其一,省内拥有雄厚的民间资金,这意味着有大量可转化为资本的要素。私募恰好具有这样的转化机制,可提升县域资本化和金融化水平,带动社会各个层面的力量共同推进城镇化。其二,私募基金具有杠杆属性和一系列科学的机制,向实体经济投入资本金后,可给县域经济增资、增信,以资本为纽带引导资源和要素集聚,实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土洋结合的混合私募
○属于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但募资、投资方式有所创新
○政府只是引导,基金完全市场化运作
○私募放低身段、回归理性,找到与县域经济发展的契合点
采访中,一些试点参与者感慨,在县域搞金融创新,照本宣科行不通。现在初见成效,得益于从募资到投资土洋结合,接上了地气。
城镇化建设基金属于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又与传统私募基金的募资、投资有所不同。
传统私募基金,是通过非公开发行形式,向特定投资人募集资金,对非上市企业或上市公司进行非公开投资,获得股权之后,通过企业上市、并购或管理层回购等方式,出售股权并获利。
3县城镇化建设基金的性质是“混合型私募”。对资本市场颇有研究的孙才仁这样解释:“简单说,是由财政出资引导,聚民间的资,办城镇化的事。”募资时,地方财政出资10%作种子资金,按合理杠杆倍率引导民资进入,财政资金起增加信用、给民资一定保障的作用。在投资对象上,不像传统私募基金那样以拟上市企业为主,而是瞄准县域经济,主动靠近中小企业、农业合作社。在投资方式上,不局限于股权投资,有更灵活、更贴近市场需求的投资方式,如协助政府收储土地、向农村合作组织注入资本、闲置资金流动性投资等。
不过,在3县发动组建基金之初,很多人持怀疑态度。
多数老板担心赔本,一度犹犹豫豫不敢拿钱。一些业内人士则说,以前外地大私募机构来了都找不到多少好项目,现在到经济更薄弱的县域,该往哪里投呢?
这些担心,随着试点展开而渐渐消除。
一些民营企业家发现,财政资金引导的募资方式让人放心。按照约定,一旦基金经营不达预期,财政资金作为劣后资金会用来分配,减少社会资金的损失。“政府出来站台,我们投资基金有底气了。”灵石存山实业运营总监叶希杰说。
灵石县还创造了“资源换基金”的办法,规定认购基金的煤炭企业可优先申请空白资源。另外,在同等条件下,认购基金的企业建设的转型项目可优先使用基金。地下资源变为资本,再经基金对接项目,实现 “资源换项目”、资源资本化。
2013年4月中旬,3只城镇化建设基金成功组建,不久获得民资认购25亿元基金的承诺。其中,灵石、襄垣基金规模各为10亿元,武乡基金规模为5亿元。截至目前,3县共到位资金7.91亿元,其中,灵石4.5亿元,武乡9100万元,襄垣2.5亿元。按照私募行业规则,到位资金达到认购额的20%就算筹集成功,3只基金初战告捷。
项目投资开始了,这将决定基金创新是否成功。
来自北京的私募基金管理专家牟勇,领导起3县基金的管理团队。为了挖掘好的投资项目,他经常一周之内在北京、太原、灵石、武乡、襄垣之间来回奔波。
他告诉记者,基金运营管理非常规范,挖掘筛选项目有严格的程序要求,该坚守的一点都不含糊。决定投资项目前期,要对市场进行详尽调研;对于拟投项目,由专业的项目组进行调查,形成尽职调查报告;之后,由政府代表、企业出资人、行业专家组成的风险监督委员会,进行项目预审核和风险评估;最后,项目上报投资决策委员会,投委会有5个委员,2个来自基金公司,2个来自投资合伙人,只有一位是政府代表。必须有4票赞成,项目方能过会,防止“拍脑袋”决策。
项目通过仅是开始。基金管理团队虽然不参与所投企业的日常经营管理,但会给企业带来智力支持。如帮助规范财务管理,提升公司治理水平等。
牟勇说,站在全行业角度看,山西的城镇化建设基金是私募转型、回归理性的一次探索。
前几年的PE热造成了不小的行业泡沫,一批人投资拟上市企业一夜暴富,造成更多的人对私募投资期望值过高,恨不能投到又一个阿里巴巴和百度,产生行业性的浮躁。泡沫破裂后,国内私募行业进入低谷,募资难,投资更难。私募也面临转型问题。
他发现,只要适当降低过去不切实际的回报预期,县域经济也是一座金矿。
目前,除襄垣县暂未投资外,其他两个县基金已对本地城镇化、产业化和农业项目进行了投资。其中,灵石基金投资6个项目,总投资额达2.8亿元;武乡基金投资5个项目,募集的9100万元资金全部用完。这些项目,有的属于股权投资,有的是项目融资。
从现有投资项目来看,年预期回报率多数在10%以上,有些项目甚至超过了15%。尤其是过去不怎么看好的农业项目,现在看来机会很大。基金投资的武乡大山禽业的产品出口到香港,灵石县石膏山福苑养殖有限公司的产品占据了周边市场;灵石美多园专业种植合作社有35栋大棚,种植的玫瑰、菊花供不应求,年净利润在210万元以上。 “给它适当资本,给予专业的引导,谁说合作社不能成为未来的上市公司?”
随着试点的推进,不少观望者渐渐变成了关心者、参与者。据悉,灵石、武乡两县基金第二期募资即将到位。
创新扇动的蝴蝶效应
○财政资金使用方式转变,从“撒胡椒面”到集中起来办大事
○3年事情1年办成,基金为城镇化“加杠杆”
○企业更新了经营理念,政府转变了发展理念,形成处理政府、市场关系的新思维
记者在试点县看到,城镇化建设基金带来的良好效应初步显现。
基金发挥杠杆作用,县域经济有了新的“财源”。按照基金设计,其主要是解决县域经济资本金短缺的问题,通过注入资本金,去撬动银行信贷和社会投资,为县域经济和城镇化注入新动力。这使财政资金使用方式实现根本转变。以往的财政投入方式是“撒胡椒面”,分散使用的效果是1等于1。现在用来设立基金,可发挥两轮杠杆效应。第一轮,财政出资10%,撬动90%社会资金,相当于放大10倍;第二轮,基金设立后投入项目,作为资本金可拉动3倍银行贷款。综合算下来,等于放大了30倍。
武乡县2010年就做了新区规划,但一直没有余力搞土地收储。县长阎新平坦陈,之前政府缺乏组织收储资金的有效手段,主要依赖财政注入资本金、向银行贷款。武乡基金设立后,为县土地收储中心充实了3500万元资本金,撬动农发行贷款6000多万元。目前,该县800多亩土地已可正式收储。这让阎新平感到,钱少也能办大事。土地收储3年的事情1年办,开发周期缩短,成本大大减小,“感觉为城镇化加了‘杠杆’”。
城镇化建设基金还扇动起令试点县内企业家、干部当初意想不到的蝴蝶效应。
企业家的经营理念得到更新,从自我积累爬“楼梯”式发展变成了乘资本运作的“电梯”式发展。
武乡有个监漳村,是赵树理小说《三里湾》的原型村。这里有一家种植黑花生的三里湾种植专业合作社。理事长暴永清说,近几年销售规模到1000万元后,顶到了天花板。自问原因,贷款难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小富即安思想作怪。2013年9月,武乡基金的投资团队前来洽谈合作,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敢弄,怕连地皮也赔了”。后来,武乡基金投进200万元,立刻带动其他农户跟进投资300万元,接着撬动信贷200万元,农产品加工生产线提前一年启动。
私募基金投资与经营分离的机制,让暴永清很服气。“以前觉得,要投资就自己当老板,赔赚都是自己的。现在看来,资本运作效率就是高,而且基金公司还指导经营,比咱专业多了。”事业上了新平台,这位理事长说:“感觉自己开始有‘野心’了。”
对政府来说,发展理念转变更是额外收获。
从过去依赖招商引资,到利用基金资本运作来组织调动金融要素、把本地现有好项目做大做强,试点县正体会到 “内涵式发展”的潜力。
灵石县石膏山福苑养殖有限公司目前是灵石鸡蛋市场的老大,但潜力远未得到发挥。灵石基金投资500万元,使该企业1年实现规模倍增。基金管理人还规划,未来几年推动晋中、长治蛋鸡养殖企业并购整合,形成全省龙头企业,登陆资本市场。
不仅如此,试点县尝试市场化运作机制,让私募基金进行县域资源、要素的市场化配置,让资本经市场之“手”找到好项目。
灵石基金合伙事务执行人梁毅,是该基金管理机构的政府代表。他说最大的变化是过去上项目求大求政绩,而基金投项目是看市场看潜力,较好地解决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
一件事或许可以证明这一说法:
灵石基金每次投委会开会,委员们总要争论一番。最近一段时间,投委会否掉了4个项目,其中县领导推荐的有3个。刚开始,梁毅心里特别不踏实。县长刘旋说:“一定按基金的运作规则来,我们不干扰。”
在选项过程中,基金专业的项目筛选能力,还起到了引导社会资本投向、促进产业结构调整的作用。最近,基金管理团队就发现了一个好的转型项目。该项目是开发露头煤、分化煤中的腐植酸,加工为高端产品。在基金引导下,当地一位老板决定投资这一转型项目。
城镇化基金初试水,经济效益尚未完全显现,但它带来的种种变化和良好的发展态势让人们感受到了金融创新的力量。有现代金融助力的新型城镇化会走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