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毕节市这两年因留守儿童不断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记者针对这些情况进行了蹲点采访。采访发现,政府并非对留守儿童不闻不问,相反,在许多地区,留守儿童已成为政府包办事务,而一些家长也抱有这样的想法。(9月15日新华社)
留守儿童问题为何成为政府包办事务?这一问题恐怕会引起许多人的误解。一般看来,政府有必要提供公共服务,有必要肩负对弱势者的救护义务,当家庭丧失其功能,留守儿童无所依靠之时,政府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政府接管留守儿童乃是理所当然。而且,留守儿童之所以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与我们国家社保制度、户籍制度、教育制度有直接的关系,既然政府无法改革相应的制度,就需要承担制度的后果。
但是,恐怕许多人没有意识到的是,在家庭与政府之外,留守儿童应当还有一重救护机制,就是社会。这里所说的社会,并非广义上的社会,而是农村世界中由伦理、亲缘、邻里纽带所结成的社会机制,也就是农村社区。一个正常、良性的社会,应当是三位一体的,个体、社区以及政府,三者互动配合,结成公民权利保障之网,缺一不可。个体自由与政府功能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社会的功能却往往不为人注意。实际上,社会的重要性不亚于个体自由与政府权力二者,一方面,社会可以保护个人权利免受政府公权力的侵凌,另一方面,社会也可协助政府整合、救护个体。社会其实是一个中介,连接起政府权力与个体权利。
而就留守儿童问题而言,当家庭功能丧失之后,政府对留守儿童的责任固然义不容辞,但农村社会也应当承担起救护留守儿童之责任。所以,留守儿童成为政府包办事务,折射出的,是乡村社会的衰落。
乡村社会衰落主要表现为邻里关系破裂、传统伦理秩序瓦解、血缘与亲情纽带淡薄、乡村组织资源流失、乡村人口锐减等等方面。当然,传统乡村社会呈现出弱联系的形态,邻里、亲族之间的义务并不是强制性的,而乡村社会所提供的救护机制也并不是法律性的,但是,这种精神性、伦理性价值不可忽视。而且,在现实中,传统的乡村也确实呈现出一种虽然脆弱、但也随处可见的温情与共同体精神,这种精神可能会成为个体自由的羁绊,但它也往往发挥出救护弱者、维系秩序的功能。
乡村社会衰落,乡村传统的伦理秩序与公共精神丧失,所带来的后果是,虽然个体的行为可能更加自由,但是,首先,传统上邻里守望相助的温情被冷漠取代,亲族相携的惯例被金钱逻辑挤压,家庭成为个体唯一的港湾,如果家庭破裂,家庭成员可能就会陷入无所庇护的境地,正如留守儿童所面临的困境,在这种情况下,救护的责任与义务将全部压在政府头上,逐渐成为政府无法承受之重。其次,如果乡村社会衰落,乡村中间环节缺席,个体就不得不直接面对政府公权力,一旦公权力异化、滥用,乡民权利必然难以得到保障,近年来,农村因各种矛盾导致乡民权利严重受损与此不无关系。再者,传统的社会纽带瓦解,必然会有新的替代性力量进入,由伦理、亲缘结成的秩序丧失,就会使得黑恶势力有可乘之机,在许多农村,这已经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就此而言,可以说,乡村社会衰落、乡村伦理秩序瓦解将加剧留守儿童危机。这不仅表现在留守儿童得不到乡村社区的救护,而且表现在留守儿童已成为本应对其施加保护的邻里、亲族伤害的对象。前不久,贵州留守姐弟被残忍杀害,而作案者与受害人有亲属关系,警察调查发现,受害女孩早先已受到过邻居老人的性侵。这一系列事实无疑是对上述论断的最好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