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代人左右的时间里,中国大陆有超过30%的农村人口通过各种方式移居城市,如此高比例、高绝对数的城市人口与农村存在紧密关系,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在春节这个团聚的当口,与农村有关的话题,比如城乡差距、城乡婚配、民俗败坏、环境污染等等,极易成为热门话题。
与城市生活相比,这些被同情或谴责的东西,的确让人不堪。但认为这种不堪是一种最新的破坏,从而隐隐怀念“从前”的美好,则大错特错。实际上,从前的农村生活,除了极少部分地区,绝大多数的农村地区更加不堪入目。一些人不能才吃了几天饱饭,就诗意地“乡愁”起来,觉得还是“从前”好。
中国大陆城乡之间的巨大差异,除了制度这一根本因素,还存在地理、历史、文化等原因。今天,除了“环京津贫困带”这种极少个案之外,中国大陆的贫困地区绝大多数地理环境极差,这些地方要么离城很远,要么地处高山、峡谷或高原而致交通不便,加上气候干旱等因素,导致人员和物资进出非常困难,经济发展与社会文明与外部世界怎能相比?
这些基本状况自古如此,并非最近以来才出现的,甚至在一些特殊年代,一般农村地区山上的树、田地上的草被彻底砍光、铲光,农民普遍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食不果腹甚至悲惨死去,这样的日子难道值得“乡愁”一番?
从前有从前的难堪,今天有今天的问题,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从前并不值得予以太多的美化,否则将大大影响问题的解决路径。
比如,不少“乡愁”文章都痛陈所谓“农村凋敝”,具体情形包括青壮年出走、房屋破败等等。要避免凋敝,是不是要把已经在城里安家落户的青壮年“请”回来?显然不是。且不说中国大陆的农村农业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的就业,而且遍地开花办企业,不仅不经济,也更难控制工业污染。同时,这既是农民个人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结果,也是为了使有限的公共资源比如道路、通讯、水和电集约化使用。一些环境恶劣的村庄凋敝、消失,避免不了。既然如此,从政策角度就应该设计如何减少贫困带的农村居民,如何更方便地使农民进城安居乐业。
多篇文章都提到农村老人的自杀问题。这在过去无法想象,必须谴责。但说到底,这是传统大家庭解体,从而以“孝”为核心的供养体系瓦解的结果。要避免类似悲剧,需要在农村建立可靠管用的养老保障体系。站在道德角度一味指责子女不孝,无助于问题的根本解决。
中国有长达数千年的农业开发历史,很多并不适合农业生产的地方也被开发为农田。工业化以来,借助国家财力,退耕还林还牧正好使被过度开发的土地得到一定程度的休养生息。此后,一些险恶地区的村庄消失以及小块土地的抛荒使生态环境得到恢复。这些并不值得太过伤感,反而值得庆幸。难道需要让农民重新毁林开荒才感到满意?
“乡愁”止于文学,宣泄一下情绪则可。要使正在衰败的村庄恢复元气,首先那些在外安家落户的人就应该回去;再则还要为这些村庄通路、通水、通电、通网。人人会算经济账,谁愿意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