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北京的豪宅价格已经进入每平方米十几万的时代,筒子楼作为城市的另类记忆并未淡出人们的视野。从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夕照街》,90年代的电视剧《天生我才》,到前些年北京大学中文系陈平原师友结集《筒子楼的故事》,都依然能在今天引起很多人的共鸣,毕竟不管是学校还是机关、企事业单位,都不乏这样的过来人。
烟熏火燎、堆满杂物的走廊,南北两侧肋骨式的房间,昏暗潮湿、脏水四溢的盥洗室,饭点时飘荡着天南地北菜肴的混合气味,相信都会深深烙印在深刻感受过“筒子楼”生活的人们脑海中。
笔者1987年研究生毕业留校,分配的就是筒子楼宿舍。回味差不多十年的筒子楼生活,百味杂陈,最先涌上心头且挥之不去的竟是当时围绕这种蜗居的明争暗斗。
当时留校的青年教师,住宿条件是本科毕业生4人一间宿舍,硕士研究生毕业3人一间,博士生毕业2人一间。学校把当时两栋20世纪50年代修建的二层老式办公楼,以及两栋学生宿舍楼各一整层,约百余间房子作为青年教工宿舍。
位于学生宿舍的房间面积有14.2平方米和15.5平方米,两栋办公楼改成的宿舍面积也不一样,有一栋是每间15平方米,有一栋是每间16平方米。为了能够尽量分到大一点点的房间,大家真的像某春晚小品里说的,很“计较一米两米”的事,为此各显神通,找行政办、找房管科、找熟人……
住在筒子楼的青年男女,绝大多数都是快要登记结婚甚至已经结婚几年的人,如何把筒子楼宿舍变成自己两口子的小天地,简直就是工作之外的头等大事。
有一对毕业留校的双职工,男女双方各自住在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为了能够有一件属于自己两口子的宿舍,找学校领导磨破了嘴、跑断了腿也没着落,实在是僧多粥少,领导也没办法。于是就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男方同屋四人中有一位家在北京,一位跟外单位的女友也准备结婚,对方解决宿舍,剩下一位可就难办了。女方有3个同班男同学也留校,正好同宿舍,放了两张单人床和一张上下铺,正好空余一床位,女方便跟老同学商量能不能让跟她丈夫同宿舍的老师搬到他们这儿来,这样他们两口子就能有自己的一间宿舍了。其中两个同学表示没问题,但有一个外出锻炼没在北京。快到商量好搬家腾房的时候,外出锻炼回京的那位死活不同意,几方当场闹急了眼,差点动刀子,以致若干年后都不往来。
我有一师妹,晚一年留校,也住筒子楼的集体宿舍。男友在东海舰队服役,两人登记结婚。师妹以男友来京探亲为由,向学校申请借用一间宿舍,经过层层批示,学校房管科终于在筒子楼里腾出一间空房借给师妹,声明借用期为两个月。两个月到期后,男友正办理调动回京工作手续,所以也时常来北京,师妹也就没交房子。房管科的人于是三天两头找她退房。她没事也不敢在屋里呆着,更不敢上办公室,只好每天一早就锁门,去北图看书或干脆进城逛街。这样东躲西藏混了两个多月后,有一天她和男友正在校园里溜达,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她在那儿!”抬头一看,几十米外一栋办公楼下,一位房管科的女干部正指着她招呼同事准备来问罪索回房间钥匙,师妹立马拉着男友落荒而逃……
一直过了半年多之后,男友调到北京,部队单位给解决了宿舍,他们俩才结束了这段狼狈的日子。
我们师兄弟三人分到一间16平方米的筒子楼,大师兄喜静烦闹,教研室办公室一般每周只有一个下午大家才集中开会,平时没人,他干脆直接搬进去。这样宿舍里就剩下二师兄和我两人。过了两年,大师兄找了一个家境不错的北京女孩结婚,搬到岳父家过上幸福生活。笔者也领了结婚证,二师兄有耐性,找了一个在校生女友,结婚还早,便接大师兄的班,主动搬到办公室去住,反给我这个比他们年龄小的师弟腾出房间,大仁大义令楼道里的同仁眼热。
好笑的是,刚工作不到两个月,就收到老家镇中学的一封募捐信,先是大段的恭维,盛赞笔者如何功成名就,接着诉苦该校条件如何困难,青年教师目前只能做到每人安排一间单身宿舍,希望笔者带头捐款,为家乡的母校解难。最后还表示,如果不予以支持,今后子弟想到镇中学就读会特别对待。其实笔者中学直接进入县城高中,该校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当时阅后苦笑,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