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项改革意义重大,特别是在当前。中国经济中长期的潜在增长率已经下降,“人口红利”衰减,社会紧张加剧。只有打破城乡二元结构,农村的人力资源才可能更好更快地流向效率更高的地区和领域,并促进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使中国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户籍改革,正是中国城镇化进程中必须通过的重大关口。
是项改革很难,因为户籍制度已嵌入中国社会肌理。这一建立于1958年的制度,不仅是一种社会管理工具,还与多项城市独有的社会福利相捆绑。随着改革开放以来人口大规模流动,户籍本身的社会管理功能已经大为弱化;但近十年来以地方政府为主导的城市居民公共福利体系逐步建立,无形中又加深了城乡和地区不同户籍持有者的地位差距;此外,许多地方农村土地价格提升,城乡一体化加速,也增加了户籍改革的复杂性。
是项改革全面推进,需要建立共识。应当明确,加速公共福利与户籍的脱钩,建立以实际居住地为主体实行人口管理及相应福利安排的制度,应当是新一轮户籍制度改革的重点。为此,需要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对社保等社会制度深化改革。改革不仅要清历史账,还要算现实账和未来账。这必然深刻触及固化的庞大既得利益,对改革者构成重大挑战。
过往一二十年,户籍改革也曾取得某些进展,但中央政府主要停留在一般布置层面,实际则主导权交给了地方。早在2001年,“全面推进小城镇户改”即已提上议程,却并未“全面落实”;至2011年,“国办9号文”再提分类推进户改,进展仍十分有限,特别是在外来人口大量流入的东部小城镇,放开落户限制至今未能进入当地政府视线。今年6月底,国家发改委负责人重申了户改路径:全面放开小城镇和小城市落户限制,有序放开中等城市落户限制,逐步放宽大城市落户限制,合理设定特大城市落户条件。这种梯度放开的思路虽然清晰,但如果继续由地方政府选择性操作,其前景难以乐观。
说到底,户籍制度是国家层面的制度安排,户籍改革不可能单靠地方政府来推动,其成本也无法全由地方政府承担。中央政府应领衔制定直面问题、切入要点的顶层设计方案,并当仁不让在未来改革推进中领衔操作。
应当承认,户籍改革成本不菲。过往分散的改革试点中,不少城市曾推出“买房”、投资、“人才”等差别待遇的“快车道”,意在为当地发展带来立竿见影的实效,但这显然不符合国民待遇原则;“土地换户口”也一时在多地兴起,终因伤及农民利益而被叫停。显然,未来真正推动全面的户籍制度改革,政府需要付出真金白银。得花多少钱?谁来出钱?成为必须回答的关键问题。
学者们已经对农民市民化的成本有不同估算,大体算来,单一成本在10万元左右。按学者陈金永的测算,如果分15年完成户籍改革,每年成本是北京奥运会的五分之一,政府财力完全可以承受。户改红利显然大于各类运动会,故改革应当提速,所需年限可以缩短。
迄今为止,局部户改的成本主要由地方政府承担,这也是改革逡巡的重要原因。最近有消息称,搁浅多年的“居住证管理办法”(下称“办法”)有望在年内出台。在这项由公安部牵头制定的“办法”中,居民所享受的权益分为国家和城市两个层面,其中,义务教育等基本公共服务属国家层面,城市的外来常住人口可以享受。这虽然只是户改的阶段性安排,但中央政府可能承担部分改革成本的政策动向令人关注。
无疑,未来全面户改的成本,应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分担,其中公共服务的支出责任应主要由中央政府承担。在实践中,如何合理安排户改节奏,理清各级政府职责,并建立相应的与事权相符的成本分摊机制至关重要。
目前官方更认可的户改思路,强调从小城镇起步。不过,在中国一如世界各国,正是大都市能够凭借资本、人力资源、物流和信息等方面的规模优势,聚集最大规模的新移民;过往大城市以户籍设限控制人口规模的政策并不成功,而各级政府竭力引导人口落户的小城市又缺乏吸引力。接下来,应从两头做起:一方面在加强中小城市的吸引力上做实事,一方面要求特大城市、大城市对业已稳定就业、居住的人口做出落户安排或承诺。此外,农村地区亦不应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只有通过加大资源投入的反哺,加快土地制度等相关改革,提高农业生产力,人口的跨地区、跨产业的转移才有依托。这一切,需要中央政府及早做出统筹安排。
改革须分段推进、假以时日,最终目标应当是取消现存户籍制,让所有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获得完全的、无差别的迁徙自由和居住权利。这是《宪法》(1954年)规定的公民基本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