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发人神共愤的大学生徐玉玉被骗猝死案,随着案犯悉数归案,终将淡出公众关注视线。对有关部门而言,案件尘埃落定,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当然不是。道理再简单不过,因为,抓几个电信骗子易,修复受损的社会土壤难;因为,不修复受损的社会土壤,类似悲剧就有可能像割韭菜一样反复重生。
徐案发生后,福建安溪过往的灰暗历史被重新挖掘出来。在之前的媒体报道中,安溪被称为电信诈骗高发地区。高峰时期,每天从这里发出的诈骗短信多达数百万条(9月1日《新京报》)。
人死不能复生,后徐案时期,如何预后防范悲剧“前赴后继”重演,也许更具现实意义。而要有效预后防范,当下时髦思维“问题导向”不可或缺。“问题导向”之前提,是要真找、找准真问题。徐案虽属极端个案,但案件背后,却让公众明明白白地看到,当下类似案件的发案机理和案件因应的三大难题。
首先,难就难在,就经济根源而言,事发地拔不掉的穷根,源源不断地衍生着铤而走险的骗子。徐案6名嫌犯有着殊途同归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他们出身贫寒,不爱学习,未及成年便出门打工,然后早早结婚生子。几乎从徐案伊始,一名有着相似前科的当地人就持续关注此条新闻。他从6名嫌犯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家庭困难、初中辍学、打工没挣到钱,继而铤而走险,加入电信诈骗。相关官员坦承,当地从事诈骗者具有年龄低、文化程度不高、经济条件差的共性。就公共治理观察,上述至少暴露出一些地方的两大缺陷:一是改革开放以来,未能实现“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大家共同致富”的理想状态;二是多年来扶贫效果骨感不彰,未能拔掉穷困地穷根。从社会现实看,曾经被一代国人视为奋斗圭臬的“劳动致富”“读书改变命运、知识成就未来”等人生理想,在一些地方非但并未灵验成为现实,反而庶几成为梦幻泡影。人们看到的现实尴尬是,一些地方无知与贫困互相作用,恶性循环。
再者,难就难在,就文化根源观照,民众价值观错乱程度正由扭曲向倒错恶化。当地一名警官认为,安溪电信诈骗之所以屡禁不绝,甚至转移到外地作案,根本原因在于犯罪土壤还在,在于人们的价值观出了问题。让人错愕发指的是,一些诈骗者居然将诈骗视为一种职业和谋生出路,甚至一家人一村人都在骗。对“电信诈骗何以屡禁不绝”之天问,多位受访人士也承认,是一些人价值观错乱。基于错乱价值观,诈骗者失守道德底线,不以诈骗为耻,而“以诈骗不到钱为耻”。原本,穷与骗本无必然联系,穷不一定要去骗。华夏祖宗早有“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穷不失志,富不癫狂”古训,更何况,当下社会更有成文“公民道德规范”和“核心价值观”规范,且辅以年年岁岁持续不断的文明建设倡导引领。无论如何,民众价值观错乱倒退,说明相关地方多年来的文明教化倡导已然落空。
此外,难在难在,就公共治理审视,当地治理电信诈骗满足于治标不治本。公允而论,对电信诈骗,相关地方不是没有打击,而是未能根治。虽然打了,但土壤还在;作鸟兽散,但鸟兽还在。近年来,当地政府对电信诈骗持续打击,一些安溪人转移至外地重操旧业,此次涉徐案6名嫌犯便是在江西实施犯罪。2004年《瞭望周刊》曾报道:安溪是我国手机短信诈骗“大本营”,设在魁斗镇的移动电话通信基站曾经是“全亚洲最繁忙的基站”,在短信诈骗高峰期间,安溪境内一天发出手机短信达上百万条之多。今年3月,广东破获一起假冒博彩网站诈骗案,涉案金额达1.4亿,日均万余人被骗。警方证实,该团伙11个股东全部来自安溪长坑乡,其中多人有诈骗前科。近几年,尤其是打击电信诈骗行动以来,安溪本地诈骗基本遏止,但一个新的趋势是,安溪部分犯罪嫌疑人转移到外地甚至越南缅甸进行犯罪活动,意在逃避打击。事实胜于雄辩,你们敢说打击电信诈骗达到了防范结合、标本兼治的显效长效了吗?
就个案而言,抓几个电信骗子,或许可以告慰徐玉玉在天之灵;就预后而言,抓几个电信骗子,肯定不足以对类似“王大胆”们形成足够震慑。对相关部门而言,现时面临更紧迫、更艰巨的现实考验恐怕是:抓几个电信骗子易,修复受损的社会土壤难。对由徐案激起的空前全民公愤,用纳税人钱供养的相关部门的“把关人”们,有责任还社会一方净土,给公众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