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产市场的持续火热极大的抬高了土地的价格,但农民却因拆除补偿标准不完善,从而无法享受城市化带来的红利。
住楼房、当城里人是老李的理想,但马上要住进楼房了,山东农民老李却高兴不起来。老李祖祖辈辈生活在山东省新泰市的一个叫后北佐村的小村庄,这个村子有三百多户,近千人口,算是个远近闻名的大村子,除了“东家长李家短”的乡间“绯闻”,村里一直都很安静。
但“要拆迁,要盖社区”的消息,让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9月17日上午,刚刚给鸡仔投完粮食的老李还没来得及抽袋烟,就看到村委会会计李东带着两个人走进院子。“拆迁,丈量面积”,说完这些,李东带着两个技术人员忙活起来。
“俺是五间房,量完也没说面积多少,就告诉说补偿款是33753元,”老李告诉记者。
老李住的院子有年头了。“宅基地是我父亲那会批的,一九七几年的时候,”老李说,“人口越来越多,2000年的时候就从三间加盖成了五间。”
老李的院子与村委会隔街相望,可能也是因为此,丈量面积就从他家开始了。
“量的时候,俺自己在家,也不识字,村委会的人让签字,俺就把字签了,”老李说,“他们说钱数是33753元,至于面积,补偿标准,我不知道,也没人跟我说。”
微薄的补偿
村民陈伟也遇到了类似情况。陈伟家是新房,刚刚装修完。“我家的拆迁补偿有十万(元)多一点。”
陈伟在镇上的玻璃厂上班。陈伟说,对于拆迁,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突然就来丈量面积的,早知道按面积补偿的话,就多盖点了。”陈伟的想法当然不对,但确实不少人的心声。
村里的年轻人其实是想住楼房的。
他们不能接受的是信息不公开,“房屋面积,楼房地址,这些完全不知道,”陈伟说,“我想知道补偿标准。”
记者在村民陈建国家里看到了一份拆迁合同,上面说,拆迁是上级政府统一规划,是为了改造村庄,提高土地利用效率。
李东是村委会会计,在拆迁中负责面积丈量。对于村民的反馈,李东并不赞同。李东说,补偿标准是有明文规定的,“混凝土房屋按650元/平米,砖结构按600元/平米,土坯按照550元/平米的标准进行补偿。”
拆迁合同显示,村民拆迁后,根据物价局拆迁评估领导小组,对村民旧宅的依法评估价,根据多退少补的原则,由村委会统一安排入住社区居民楼。
而合同第四条规定,协议一式二份,双方各执一份。但很多村民表示手里并没有合同,何时拆,住几楼,楼房几层,这都是村民表示疑惑的地方。
山东柏瑞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超说,农村问题,尤其是农村拆迁问题跟城市不同,集体土地上的房屋拆迁问题也不同于国有土地,需要村委会和村民之间协商解决。“集体土地拆迁涉及‘变性’问题,既集体土地变为国有土地,原则上,集体土地上的宅基地实行‘拆一块补一块’的原则。”
昂贵的新房
李东说拆迁补偿和居民楼价格都是跟着规定走的,社区居民楼出售价格为1000元/平米,有90平米和115平米两种户型。
村民刘爽住的是老房子,按照标准,只评估了三万块钱,另外的几户困难家庭,评估情况也差不多,而他们基本无力承担新楼房价格。“俺家房子拆迁款是3万元多一点,即使是买90平米的房子,也还得添将近6万元,还得装修,”刘爽告诉记者。
对此,村委会表示,在社区居民楼附近,可能会修建老年安置房,但具体措施还未成文。
通过走访附近村子,记者发现情况基本一致。以邻村岱家庄为例,社区居民楼已经开始入住,是“五层+阁楼”的样式,但入住率不算高,多数村民觉得还是四合院更适合农村人的生活习惯。
村民胡云刚说,村里的中老年人住楼房太不方便。“老人七十多岁了,天天上下楼太困难,我觉得盖社区居民楼是好事,毕竟城镇化是趋势,但是农村盖社区需要动动脑筋。另外,光盖楼的话,人可以住,但家里的牛羊怎么办?杀掉吃肉嘛?”
胡云刚上过大专,是村里的“明白人”,为了这些事,也多次向村委会咨询。“他们也说不清楚,让我去镇政府咨询。”
镇政府政务大厅工作人员向记者提供了一份旧房拆迁协议书样本。上面显示,农村旧房改造是为了珍惜、合理利用土地和切实保护耕地,提高土地利用率和土地质量,优化土地利用结构,但对于程志莲等村民的需求和疑惑,该工作人员表示不清楚。
现行《物权法》第四十二条提到“征收单位、个人的房屋及其他不动产,应当依法给予拆迁补偿,维护被征收人的合法权益;征收个人住宅的,还应当保障被征收人的居住条件。”但也没有就拆迁程序、补偿原则、公民和法人的实际利益如何救济等现实问题作出具体规定。
王超律师表示,不涉及性质变更的集体土地拆迁,补偿标准等具体问题村委会和村民之间需要协商解决。“在居民楼和原住宅选择方面,村民具备选择权,村委会要尊重村民权益,居民楼价格要根据当地物价和周边楼盘价格等实际因素决定。”
自来水担忧
住上了楼房,但胡云刚觉得自己还不是城里人,他说问题出在配套上,“孤零零的几栋楼摆着,不像城市那样有学校、有超市,感觉反正不像城市。”
配套设施的完善并不仅仅是水。山东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闫文秀撰文表示,农村在路、电、水、气等基础设施方面和教育、医疗、住房、就业等社会保障方面所应享有的公共服务和政府福利被严重边缘化。
王庄是当地较早实施旧房拆迁,动员村民“上楼”的村子。但村民王志强告诉记者,住上了新楼,却不那么高兴,“俺家住四楼,老人上来下去(上下楼)非常困难。”
闹心的还有水,自来水停了好几天了。“最近自来水总是断断续续,说停就停,洗衣服做饭非常不方便,”王志强告诉记者。
王志强的说法得到了几位村民的证实。
农用三轮车旁,送水的冯老板抽着烟等客人。冯老板告诉记者,他也是附近村民,做水生意已经三年,他告诉记者,水是南部山区的,水质相对好,“我们自己家喝的也是这个水,但我个人的感觉是,山上的水也不如前几年了,而且水位下降厉害,机井越打越深。”
中国科学院博士生导师蒋高明教授在《千疮百孔的中国农村》一文中提到,村民喝水难问题是沿河工业,尤其是屠宰业、工厂化养殖业造成的。“河水已严重污染,成了劣五类水,浅层地下水不能喝是农业污染惹的祸,”蒋高明说。
闫文秀认为,未来中国乡村社区的转型与发展不但需要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对社会资源进行配置与整合,更需要借助国家“看得见的手”消除不利于乡村社区发展的体制性障碍,提供新的制度供给,加强对乡村社区的支持和保护力度。
陈伟也怕住进楼房后动不动就停水,他说现在想这些太早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盖楼呢。”(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