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务院一项关于12个省会城市和144个地级市的调查显示,省会城市平均一个城市规划4.6个新城(新区),地级城市平均每个规划建设约1.5个新城(新区),全国新城新区规划人口达34亿。
与当前的13亿人口相比,34亿无疑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有意思的是,据联合国近日的一项报告显示,到2017年,中国可能步入人口拐点,达到巅峰后开始萎缩。巨大的反差背后,一方面是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城市大跃进,另一方面却是冰冷的现实,中国人口的自然增长速度远远跟不上城市的扩张速度。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市化进程一直保持高速。从1949年初的10.6%,到1978年的18.9%,及至2011年的51.27%、2014年的54.7%,城市化率几乎以每年一个百分点的速度增长,而城市总数增加至657个,我们用30年时间走完了西方发达国家上百年的城市化历程。
事实上,城市化这个概念从来就没有定论。但就中国的发展现实看,几乎就是一场以攫取农村土地为目的的土地城市化。据中国城市建设经济研究所统计,从1996年到2003年,7年间中国耕地减少了1亿亩,这些土地,绝大部分被城市占用。从1990年到2007年,我国城市建成区面积从1.29万平方公里扩张到了3.55万平方公里,2013年扩张为4.78万平方公里,十余年间扩张了270%,城镇人口只增加了27.29%。显而易见,土地的城市化已远远超过了人口的城市化。
这样的情况既发生在沿海地区,也发生在西部内陆地区,既发生在温暖的南方城市,也发生在寒冷的铁锈地带,既发生在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也发生在无锡泉州这样的三四线城市。即便是人口每年流失量达180万的东北地区,也罔顾人口减少的现实,对建城造城乐此不疲。
以沈阳为例,根据辽宁省对沈阳经济区的规划,在未来3-5年,在沈阳经济区的城际连接带上,将建起33个新城、新市镇,使整个沈阳经济区通过城市、新城、新市镇连成一个大的城市片区。根据《关于在沈阳经济区城际连接带规划建设新城新市镇的通知》,拟规划建设25座规模在10万人口以上的新城、8座规模在5万人口以上的新市镇。那么,沈阳的人口现状如何呢?我们选择更为准确的在校小学生数据来看,根据沈阳市统计局的数据,2008年的在校小学生是36.4万,2013年减少到 34.5万,已经呈负增长态势。很难想象,沈阳从哪里找300万人口来填充这些新城?
规划人口的激进扩张,背后是地方政府对土地指标的狂热追求。每多一个人进入城镇化序列,就需要配备约100平方米左右的建设用地指标,做多城市人口,意味着可能向上级获取更多的土地指标。近三十年的城市化进程中,许多地方政府,已经走上了一条土地扩张的不归路:招商引资需要让渡土地收益,土地出让金获取需要国有建设用地指标,投资拉动需要靠建房修路修广场.....多方利益交织,以至于中国的新城越来越多,纸上规划的人口成倍增长,也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人口大跃进映射出的城市大跃进,对中国城市化而言,未必是好事。
从系统论的角度看,一个地方的城市化速度越快,越可能陷入社会系统混乱,致使城市生活质量下降、犯罪率上升,以及道德溃败。从中国城市发展种种问题和矛盾看,由政府主导、以拆迁改造为标志的快速城市化完全搅乱了市场发展的节奏,使得城市处于一个无序的发展状态中。城市化是一个社会经济演进的过程,是一个自然而然地由市场推进的过程,而不是像大多数经济学家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可以追求、可以被塑造的结果。当前通过拆字当头、强制实现城市化,无论如何都是违背经济规律。我们在这里批判并不是要全盘否定城市化,我们要否定的是大跃进式的城市化、带血的城市化。
城市化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一个政府乃至个人就能主观决定的,它是一个渐进的历史过程,而从其演进过程来看,一定有人口、产业、资源,知识的集中和变迁,这是一个系统的工程,缺一不可。这意味着,传统的低成本、由政府强制推进的“土地城市化”战略必须得到调整和纠正,而由于上一个阶段城市化矛盾的累积,未来中国将进入一个高成本城市化时代。如果政府在城市化道路上的激进情绪得不到有效控制,很可能会给城市带来灾难性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