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一名博士后,深入到中国西部农业县芥县最为偏远的一所农村九年一贯制学校——云乡学校进行为期近三个月的驻村研究和后续跟踪。他提交的报告表明,在乡间底层孩子中存在着明显的“反学校”文化。有些乡村孩子甚至看不起老师,认为他们的老师,“绝对属于被淘汰下来的‘产品’了,在社会上也没什么尊严,所以就只有在我们面前装装权威耍耍威风而已”。
这群乡村孩子的状态,特别是他们对待学校和老师的态度,表现出的“反学校”倾向,让我们感到一阵阵的痛心。但仔细把这个报告读下去,却又觉得有似曾相识的场景。
这段时间,有关几名中国老师到英国“支教”的消息,在舆论场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有老师讲,在国内教学几乎不存在的课堂纪律问题,到了英国变成了最重要的问题;不少老师深深感受到,有些英国学生缺乏对老师应有的敬畏。这篇调查报告,也提到了同样的问题。比如说在上课时出现的课堂混乱,当老师在前面板书时,甚至有学生在后面“将一瓶白酒传来传去,一人喝一小口”。我们西部一个偏远的农村学校,为什么出现了英国学校同样的问题?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权威系统出现了问题。
传统教育其实是建立在权威体系上的,老师对于学生来说有着绝对的权威,甚至超越父母的权威。在社会急剧发展的今天,这种权威体系已经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挑战。在城市乃至东部地区,由于对教育的传统重视,特别是家庭因素的存在,反权威倾向可能还好一点。但在一些西部边远地区,由于父母流动的客观存在,带来的家庭教育缺乏,更是导致了这种权威体系的崩溃。对于这些未成年人来说,所谓“读书无用论”是一个过于深奥和遥远的话题,他们只是习惯性地表现出挑战权威、蔑视权威的态度。很不幸的是,老师和学校,就成了他们挑战权威的对象。
更不幸的是,我们的教育还在“因材施教”,还在延续着传统的教育模式,还在简单地拿着教材照本宣科,并没有“因才施教”,根据社会发展情况和学生心理特征,拿出有针对性的改革办法。一方面学生挑战权威,另一方面教育只讲权威,冲突也就不可避免。对于这种由于反权威造成的冲突,在怀特的社会学名著《街角社会》里,有着比较清晰的记述和分析。看不到权威体系的崩溃,还在试图走权威教育的老路,势必会碰到许多问题,甚至会得出许多错误结论。
在这样的背景下,是要树立新的权威体系,还是像西方那样从学生实际出发,走开放型快乐型教育的新路子,迫切需要引起教育层面的思考。现在,我们都在讲教育创新,甚至还有教师到国外考察调研,近距离感受不同的教育思路和教育模式。我们能不能办一个“教育特区”,像英国人邀请中国老师一样,邀请几个外国教师进来,和我们的教师一起探讨和实践新的教育模式?最怕的是,我们无视传统教育权威体系的挑战,而把问题简单归结为“读书无用论”。
乡村孩子反学校背后是反权威。调研报告中有一句话,“少年们是用一种表演的方式反向成为监视下被灯光包裹的演员,他们用官方期许的行为表演麻痹了官方并形成反控制,同时加速自身‘反学校’文化的内在形塑实现着底层再生产”。其实讲的也是这层意思,需要教育改革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