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如山,是悬在中国大地上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问号,久而难决。这个面目肮脏的问号,正从城里向乡村蔓延。从垃圾围城到垃圾围村,垃圾与人争夺生长空间已经到了无远弗届、无孔不入的地步。
看到儿时清亮亮的小河、漫山野花与野鸟啁啾渐成消逝的记忆,看到现在的农村娃娃只能在垃圾山上玩耍,其哀噬心,其痛入骨。倘若乡村不断失守,不断被垃圾蚕食,我们这一代人不但愧对祖先托付的美丽山河,更欠下掠取子孙健康环境的罪过。
这是一个社会经济发展中喷涌而出的问题,也必须在发展中被重视,进而被解决。说到底,垃圾围村现象,是对农村基层管理缺失的警示。
从前的中国乡村,经济自给自足,农人勤俭持家,家中鲜有工业用品。一件衣服兄弟姐妹连着穿,穿破了直接剪剪就成了尿布,还可以让儿孙接着用;一瓢清水淘了米,再涮锅,然后搅拌喂猪的泔水……就算有点用剩的牙膏皮子、碎铜烂铁,也都珍惜地收着,每月自有上门的货郎,用针头线脑换了去。这一切都不会伤及农舍外面的美丽风景。
工业化来了、城市化来了,中国乡村一时猝不及防。“五小”工厂甚至工业开发区直接建到村边,工业垃圾、化学垃圾、重金属垃圾直接排进清澈的河里、肥沃的土里、澄明的空中。农人自己的生活,也被工业消费品、电子产品重重包围,饮食丰盛了,吃上了方便面、喝上了瓶装水,剩饭剩茶也不想要了,病死的牲畜也舍得丢弃了……然而,农村的富足生活,并没有跟进精细的社会服务。看得到现代化的衣香鬓影,却看不到严谨规范、科学有效的现代化管理方式。加上农村精壮劳力大量涌向城市,原本可以自我消化的农村垃圾,更处在毫无节制、野蛮生长的状态。
但是,并不是所有乡村都束手无策。
曾经去过上海松江的泖港镇,这个远郊农村老镇,最得意的是连续17个季度位居上海乡镇的环境卫生质量测评第一名。这个欠发达的纯农业区,同样曾陷入乡村空心化苦恼。年轻人带着孩子进城,留下老弱病残,很多村委会主任都不住村,小村仿佛已被遗忘,只能听到乱七八糟的小化工厂、小食品加工厂的机器轰鸣,村居环境一团脏乱差。5年前,泖港镇把18个村(居)划为108个片区,经过笔试、面试,择优选出当地能干的一百单八将做了片长,片长的报酬福利和考核严格挂钩。腰泾村一个叫老夏的片长,带着我查看家家门前分类垃圾箱,很是得意:“倷上海人呒没做到的垃圾分类,阿拉乡下头做到哉!靠的就是我伲组织志愿者,一家门一家门说服、示范。”松江区为了“让农村更像农村”,还清理了一批小企业,终于还乡村以碧水蓝天。
类似这样的网格化治理模式,可操作可推广,是农村基层治理创新的有效探索。
要消除“垃圾围村”,重要的就是清除乡村治理的“盲点”。乡村是各种社会问题包括“垃圾围村”等等的集中点,也是社会矛盾的积聚区。只有解决好乡村治理问题,才能激活农村发展活力,才能重新唤醒美丽乡村的记忆,成就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环境清明。
农村的基层管理创新,就得不避繁琐,不怕碎片化、局域化。只要牢记探索的目标是“人”,体现社会治理的核心是“人”,将社会治理的过程,服务于人的全面成长,为了人的幸福,并通过制度设计,调动“人”参与社会共治。
只要管理跟上,人人奋起,清明的乡村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