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网上《博士春节返乡手记:越看,对乡村的未来越迷茫》一文引起热议。这位博士记录中提到有诗人说:“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有故乡的人走向远方。”并庆幸自己有故乡可以回去,但也因为回乡过年各种感触对故乡的未来产生迷茫。
我虽然有故乡,很多亲人还在那里,但父母仙逝十多年之后,回家乡过年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近几年常利用春节长假去旅游,真的是走向远方了。
今年春节,蓦然惊觉,老家在逐步走向空村化之后,连回乡过年的习俗似乎也正在坍塌。城里人想到乡下过年,乡下人却纷纷赶到城里过年。
大哥是桂西老家县城职高的老师,大嫂在家打理田地。2005年那年,尽管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大学,还是咬牙在农村老宅基地盖起了楼房。往年春节都是踏踏实实在乡下等在外念书的两个儿子回家过年,前年两个儿子都研究生毕业并参加工作,于是去年年中全家东拼西筹借了十万元做首付,在县城买一套商品房,春节前简单装修完毕。
大年除夕下午两点钟我打电话拜年,他说正在老宅忙着杀鸡。我问孩子们都回来了,他却说都回来了,但都住在县城的新房。他一个人回老宅杀鸡祭拜祖先之后,等会儿马上就返回县城了,今年要在县城过年。
老家距离县城不过十分钟车程,骑自行车也不会超过25分钟。
看来,对我们兄弟而言,父母不在了,老宅不过是供奉祖宗的灵牌。
他还说在省城开杂货店的小叔,今年春节把其他亲戚都接到省城去过年。家里那幢三层小楼门口挂满了蜘蛛网。
而这样的体验并不是仅限于笔者。
一位熟悉多年的京城广告公司老总前天跟我说,春节大假前五天他就毅然放下工作,一个人驱车狂奔千里返回江西乡下老家,只为让家乡春节那浓浓的乡音、乡情慰藉自己在城里打拼疲惫的心。回到老家,他一个人打扫房间、备置年货,直到除夕,在外地或者外省工作、打工的亲人才陆陆续续回到家中,团团圆圆过了年。
酒酣耳热之际他感慨说还是乡下好,有人情味,热闹。村里的老人给他却泼冷水:“过完十五你再呆着看看,村里还有没有人可以陪你说话!?”
酒醒之后,他也顿悟自己被几乎就是乡村一年最巅峰的欢乐时节蒙蔽了双眼,实际上只是凭借着不少家族还有老人守望,现在春节还能招来外出创业、觅食的游子,让乡村呈现短暂的喧嚣。没有产业支撑的乡野,终归留不住任何自认为可以外出打工赚钱的成年人。
同时他也注意到不少村里人除夕前举家驱车或者搭车往县城或地市、省城赶路,这些老乡在城里都买了房子,都要赶到城里过年。
或许等到村里的老人都走了之后,老家最终会变成一座空村。过年的热闹不过是过眼烟云,寂静才是这片乡土的常态,衰败恐怕将是它未来难逃的宿命。
于我们而言,故乡可能还称得上是可以寄托我们漂泊灵魂的故园,因为那里毕竟还有我们这代人相对清楚的亲族谱系,有我们青少年的记忆和经验。但于我们自小生长在城里的儿孙呢?恐怕只是一个符号,甚至连符号都谈不上。
节前有朋友推荐一篇“虚妄的故乡和虚伪的返乡”,作者把故乡和返乡解构得相当的“不堪”,甚至断言“并不事实上存在‘故乡’这么一个东西。……唯有在一种病态式的、静态的想像当中,‘故乡’才是存在的。”
故作高深的文笔,把通俗的话题变得拗口,甚至让人不舒服,但确实有助于让我们避免沉溺于温情脉脉的乡愁叙事,睁开眼睛从另外的视野看待总有一天我们回不去的故乡。为了生存,为了发达,谁也没有责任或者义务为我们守望故乡,固守传统。
从博士回乡笔记对乡村未来的迷茫,到“虚妄的故乡和虚伪的返乡”一文直斥乡愁的虚无,背景就是“故乡”确实正在变成距离城市或者城里人越来越遥远的标的物。
或许只是因为我们都有病,或者说我们都处在有病的时代,对于故乡、对于乡愁才这么的敏感。
毕竟,“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洒脱不是凡夫俗子都能修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