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由于长期接触各种经济学与金融学术语,因此,在收听政府工作报告中,给我“新鲜感”最强的一句话,是李克强总理所说的“以垃圾、污水为重点加强环境治理,建设美丽宜居乡村”。也是这句话,引发了我许多感想。
年龄越大,越怀念老家。这个春节因故未能如约回去,便觉满腹“乡愁”无处发泄。年后赶紧找到几位回家过年乡友,畅谈老家人与事。当问及他们对老家最不满意之处时,几乎都是农村的环境污染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民逐渐解决温饱,绝大多数都已进入“基本小康”。我老家皖西南的农村也是如此。几乎家家都盖起了两层或三层独立小楼。这些年,中央又出台城乡一体化战略,其中重点之一,就是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拜政策所赐,老家几乎村村通了公路,小车可直接开到家门口。所以,生活的富贵与便利,与城市的差距已越来越小。
但是,至少从我老家个案看,在环境问题上,城乡之间呈现出一种“逆转”趋势。
原来我们认为城里空气混浊,水系污染,环境很差,而乡村空气清新,有茂林修竹,碧水蓝天。所以,在城里呆久了,我们想到乡下去“放松”一下,目的就是亲近自然,修复我们略显疲惫的身体和心灵。
而现在,尽管城市里空气质量仍然堪忧,但经过近些年努力,至少大中城市的水系得到初步治理,城市绿化也加速推进,使我们居住的环境日益清洁。而我们原来印象中的“美丽乡村”,却变得越来越“丑陋”。正如我的几位乡友所说,这几年,每回一次乡下,失望就加深一次:河道几乎被各种垃圾所覆盖,河水全被污染,散发着恶臭,鱼虾完全绝迹。村庄从远处看仍然被绿树浓荫包裹着,但走近一看,村子里到处是生活垃圾,一刮风,塑料袋就乱飞。道路旁边及低洼处,污水横流。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要说“亲近自然”,“连多住几天都需要勇气。”一位乡友如是说。
我特别留意到,在一本外国人所撰写的环境史著作中,专门讨论到了城乡化与工业化推进中的乡村环境问题。
几乎整个18世纪的英国城市,都“浸染在工业排放的烟尘、废气、污水和噪音之中”,而此时的乡村仍然是“充满了阳光和新鲜空气”,于是,“乡村越来越被看成休闲与放松的地方。富人们流行在郊区农村与邻近村庄建造避暑别墅或花园亭阁,甚至每周按时上下班的人也会利用这个现代初期的发明——在乡下度周末。”“人人都渴望在芳草地与绿树林里,在和谐的鸟鸣中畅享精神愉悦。”
然而,随着经济增长成果不断转化为对更美好生活的渴望,人们对于解决城市污染越来越重视。以伦敦为例,19世纪中期开始,以国家立法形式,治理工业排放,清洁莱茵河。城市环境变得越来越宜居。但此时,一方面,由于城市优先发展的思路下,城市垃圾大量转由乡村消化;另一方面,由于工业布点开始与城市分离,一些污染企业转移到人口相对分散的农村;与此同时,生活水平的梯次提高,使得农村生活所产生的垃圾越来越多。而相对于城市发达的垃圾处理能力,乡村此时几乎没有任何应对污染的基础设施。于是,在城市变得整洁干净同时,“农村特别是毗邻城市的乡村越来越成为环境受害者,因污染严重变得越来越危险。”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20世纪初叶。由于发达国家重污染工业开始转向殖民地国家,也由于“城乡之间因环境差距引发的讨论和斗争日益尖锐”,“不断上升的乡村情结,其强度与规模随着城市的铺开、经济的快速繁荣而再度逐渐上升”,于是,欧洲进入了乡村环境治理阶段。这才有了今天我们看到英格兰、苏格兰美丽乡村。
现在,中国也应该到了重视农村污染治理的阶段了!
听了李克强总理报告,我还想起习近平总书记此前一句名言:要让人们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小时候,每到夏天的傍晚,我和伙伴们几乎都泡在村前小河里洗澡,顺便摸几条小鱼回去打牙祭;吃完晚饭,早早在大树下乘凉,听不远处稻田里蛙声一片,捉几只飞近的萤火虫。也只有这样的乡村,才使我离开经年仍充满记忆与怀念。一个鱼虾绝迹、污水垃圾遍地的乡村,是断然载不起游子如此深厚的乡愁的。
也因此,尽管无论在总理报告中,还是在国家发展整体大盘子里,“建设美丽宜居乡村”或许不是“主菜”,我还是衷心希望,它能尽快转化为政策与举措。使农民这一中国最大群体受惠,也使两亿多如我这般身居城市里的“农二代”、“农三代”们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