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顾名思义是穷人或是无家可归者赖以生存的家园。它可以依山而建,也可以临水而居;它既位于城市的某个角落,也可能是某个城中村;它是自行搭建的连片简陋居所,也是混乱无序的社会流动群体;它既能够为城市源源不断地提供最廉价的劳力,也足以让整座城市的治安为之遭殃。
在人们的印象中,巴西的贫民窟不仅意味着恶劣的生存环境,还是藏污纳垢、滋生吸毒和卖淫嫖娼等犯罪活动的重要土壤,甚至是黑帮势力横行的天堂。长期以来,贫民窟始终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成为巴西城市的另一张“名片”。
据巴西人口研究部门统计,约有650万巴西人生活在近4000个贫民窟中。根据巴西法律,占有土地如果5年内没有人出面提出法律异议,就被认为合法。因此,巴西的多数贫民窟都是合法的。
无论是在拉美的金融之都圣保罗,还是在“上帝之城”里约热内卢,随处都可以发现贫民窟的身影。就拿里约热内卢这座城市来说,它不仅有着风景迷人的漫长海滩,高耸入云的耶稣圣像和举世闻名的“足球圣殿”——马拉卡纳足球场。同时,它又有着规模庞大的贫民窟,而贫民窟中那些“藏龙卧虎”之辈,让这座曾经的首都被冠以“暴力之城”和“流弹之都”的称号。在600万城市人口的背后,有超过三分之一生活在贫民窟。这些被遗忘的角落,黑帮的一手遮天足以让总统头疼不已,贩毒、凶杀等各类犯罪案件层出不穷,每年因暴力而丧生的人数就有近5000人。圣保罗虽然称得上是一座包容性城市,然而它发达的另一面也同样存在着贫富不均、社会不公、阶层分化和居高不下失业率,其1/3的人口低于贫困线。困扰巴西社会的贫民窟问题,既有深刻的历史原因,也有复杂的现实原因,通过对巴西城市化历程的梳理,人们不难找到其中的答案。
城市化前世今生
1500年的3月9日,身为东印度探险队指挥官的葡萄牙航海家卡布拉尔亲率13艘配备重火力武装船队从里斯本出发,开始了史诗般的探险航行。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后,卡布拉尔终于在巴西东海岸成功登陆,从此拉开了葡萄牙在南美的殖民地生涯。
沦为殖民地的巴西开始了以农业为主的出口经济模式,海岸线一带逐渐形成了多个商品集散地。占领巴西后的葡萄牙殖民者在沿海地区兴建港口,巴西沿海一带随之出现了多个城市,如巴西最早的首都萨尔瓦多(1549年)、里约热内卢(1565年)等。17世纪,巴西从南到北的沿海地区先后建立起四十几座城市,然而随着米纳斯吉拉斯等地区贵金属的发现,掘金者大批涌入内地,形成了大片的矿区,内地的城镇从此诞生。如火如荼的淘金热令巴西经济开始转向,以工业形态为新特征的城市化进程开始了。如今天巴西著名旅游圣地戈亚斯城正是在1726年作为一个淘金点逐渐发展起来的,直到公元1937年,它一直是州首府的所在地;另外,向内地的欧鲁普雷图(又称黑金城),在圣保罗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就已经是西半球最繁华的城市了;向库亚巴以及坎皮纳斯等,也皆因矿而兴,尽管它们表现出来的还是分散的、低水平的城市化经济。
1807年末,西班牙爆发内部叛乱,拿破仑于是趁机入侵西班牙。同年12月1日又占领了葡萄牙里斯本,葡萄牙王室带领大批贵族逃亡巴西里约热内卢,从此,巴西成了葡帝国的中心。在葡萄牙王室统治时期,由于实行了对友好国家的开放政策,里约热内卢的经济贸易因此得以迅速发展,大批技术人才的进入使城市人口急剧增加。
自1720年咖啡树从法属圭亚那被引进巴西以来,种植范围直到19世纪中叶才在巴拉伊河谷一带逐渐推广开来,该地区独特的自然生长环境,使得咖啡种植连连丰收,加之旺盛的国外市场需求,一时间,巴西咖啡经济空前繁荣,进而带动了铁路的建设。在1832—1896年的六十多年的时间里,铁路沿线相继出现了向阿拉拉夸镇、里贝朗普雷图、包鲁等一些新的城镇。这一时期,咖啡经济在巴西的城市化进程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巴西城市化发展进入到19世纪后期,出现了两个具有标志性的变化:一是巴西政府于1888年废除了奴隶制,大批奴隶获得了与普通人一样的身份,从而有机会进入自由发展;另一个是巴西迎来欧洲移民高潮。1870—1880年,大约有400万外国移民定居巴西,这些欧洲移民大部分从事咖啡生产、城市务工和经商活动,约占全城人口的30%—50%,大大推动了社会生产和城市消费。1930年10月26日,巴西自由党革命力量推翻了路易斯政府,结束了“牛奶加咖啡”的旧农业寡头统治,随之实施工业化进程,在经过三十多年的工业化准备期后,1967—1974年,巴西经济迎来了年均10.1%增长速度,创造了“巴西奇迹”。也就是在这个期间,巴西政府完成了迁都计划,巴西利亚成为20世纪世界上惟一一座新都城。
贫民窟形成原因
就巴西而言,城市化进程并没有带给失地农民更好的生活,相反某种程度地加重了贫民窟的形成。根据联合国人居署的界定,非法占用私人或是公共土地,建设无序,且缺乏生活服务设施,住户家庭达到50户的,被称之为贫民窟。形成贫民窟的原因固然的多种多样,而其根本原因是来自于土地的私有化。
首先,私有制造成农村土地被大量兼并,全国大部分良田掌握在大庄园主手里,其规模最大的可以达到几万、十几万公顷。在一个个超级农场主诞生的同时,也意味着无数个中小农户的破产。失去耕地的农民在生存的压力之下,选择了向城市流动,而这样的流动又是单向的,因为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土地上。
其次,城市化过程中就业机会严重不足,非正规部门充当了剩余劳动力的“蓄水池”。这与上世纪60—70年代巴西工业化的战略选择有很大关系。这一阶段,巴西把工业重点转向资本、技术密集的部门,服装、制鞋等传统产业又在国际上失去竞争力,难以拓展就业,劳动力大量进入第三产业中的传统服务业和非正规部门。非正规就业一般指家庭服务、在5人以下微型企业工作及从事个体经营等,没有签定劳动合同,没有社会保障,得不到法律保护的就业。1985—1997年非正规就业增加了97%,正规就业仅增加6%。非正规部门就业已经占总就业人员的近50%,虽然是一个重要的“排气阀门”,起着缓解社会冲突的作用,然而工资一般只相当于正规部门人员工资的一半,多数属于低收入群体。另外有大量劳力失业。城市公开失业率由1990年的4.5%上升到近年的8-11%,有的统计称为17%。失业、就业不足、就业质量差,是造成城市贫困人口长期大量存在的重要原因。
第三,城市规划、建房用地、基础设施、社区发展没有考虑低收入人群的要求。城市贫民窟80%人口收入在最低工资标准以下,他们很难在城市获得建房用地和住房,又不能退回农村,于是就非法强占城市公有土地,如山头、城乡结合部的公地和私人土地,搭建简陋住房,搞违章建筑。适应其住房需要,贫民窟的房地产商及非法交易的黑市由此发展起来。
第四,公共政策不够完善。如巴西的税收体制是根据各州工资标准确定税收,按税收贡献向各地返回,使地区差距拉大。再如,国家教育开支向中、高等教育过度倾斜,初等教育相对萎缩,在中等教育阶段重视普通教育和人文学科教育,而轻视中等职业技术教育和师范教育,不利于改善低收入阶层子女受教育和就业状况。由于贫民窟始终游离于社会正常管理之外,久而久之,不仅在社会阶层间感情上容易加深隔阂,导致社会关系紧张,而且很容易给犯罪活动以可乘之机。圣保罗的贫民窟成为该城市尖锐社会矛盾的缩影,它代表了这个城市的不平等、社会性排外和根深蒂固的空间隔离。
雷霆打黑温情维稳
毒犯、偷车贼、杀人犯……贫民窟中这帮既让人痛恨令人恐惧的犯罪分子,长期以来困扰着巴西社会。当巴西获得了2016年奥运会主办权后,各地警方便相继对贫民窟中的犯罪集团展开清剿行动。
在有关巴西警方围剿犯罪分子的新闻里,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镜头:全副武装的军警开着装甲车将贫民窟团团围住,头顶上直升机螺旋桨产生的巨大风力仿佛随时会将那些低矮的房屋掀翻。在密如蛛网的狭窄巷道内,警察和隐匿其中的毒贩们展开激烈交火,惊慌失措居民们四散逃命,甚至还有无辜路人被流弹击中。
2012年10月13—14日,以警察和陆战队员共同组成的武装部队突袭了距离里约热内卢市中心10公里的曼吉纽斯贫民窟、雅卡雷济纽贫民窟等数个贫民窟,打击盘踞在其中的贩毒及暴力团伙,击毙了5名贩毒头目,并且缴获了大量的毒品和武器。14日上午10时,里约警察还在曼吉纽斯贫民窟的广场上升起了巴西国旗并高唱国歌,宣告这个贫民窟彻底摆脱了贩毒集团的控制。
在清剿贫民窟黑帮势力的同时,巴西政府还展开“温情”的一面。为此,政府启动了贫民窟“平定”政策,专门派驻擅长应对社区暴力和毒品问题专业警员组成的警察部队,在贫民窟中24小时维持秩序。截止目前,里约共派遣1.2万名警察负责贫民窟的治安。37万名居住在有着巴西“加沙地带”之称的里约热内卢贫民中的居民,对于治安的好转大为高兴。
里约热内卢市政府力图把黑帮盘踞、贩毒、凶杀事件层出不穷的“城中之城”改造成为普通的住宅居住区,让贫民窟民众也享受到城市化带来的发展与安定。希望在里约警方及巴西警方的共同努力下,能够在2016年将一个经济繁荣、社会安定的“奥运之城”里约热内卢展现在全世界人民面前。
结语
作为“金砖四国”之一的巴西,在经济发展方面取得一系列骄人成绩,然而其贫民窟问题长期以来为世人诟病。
历史上,巴西多届政府都曾试图以强拆的方式清理、甚至消灭贫民窟,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被城市的管理者强行赶走后,穷人们又会另选他处盖起新的贫民窟。由于缺乏治理,贫民窟和外界如同两个世界,有着不同的法律、经济体系,自成一体的社会准则。许多贫民窟长期被黑帮所控制,贩毒、凶杀案件司空见惯,这使得里约热内卢的凶杀案件居高不下。在饱受贩毒之害的墨西哥,谋杀案发生的几率是10万分之14;而在里约,几率还要高一倍。
不过,生性乐天派的巴西人并没有因目前的困难而愁眉不展。相反,巴西人将成功申办世界杯和奥运会视作世界对巴西崛起的认可。世界杯的到来,大大激发了巴西人的民族自豪感,尤其是在里约热内卢,当地居民每每谈起奥运会将落户家门口,无不是一脸幸福和激动。如今,这个南美大国正经历最持续稳定的经济增长,中产阶层不断扩大,底层民众享受到越来越多的社会福利。人们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巴西政府一定能够让贫民窟民众也能享受城市化带来的发展与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