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培育“理念文化”

　　当前，文化建设问题受到广泛关注，学界也进行了深入探讨。笔者以为，当前我国“理念文化建设”是文化建设最为核心的目标和内容。文化体制改革、文化建设的具体内容包括新闻舆论、文学、戏剧、电视、广播、电影、音乐、舞蹈等等，甚至可以列举出千千万万的方面，但是，最为核心的内容是关于人自身的理念、信念、信仰、理想、价值观。这一点，对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来说概莫能外。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史，有着超过三千年的文字记载的历史，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建设中，关于人自身的信念、理念、理想、价值观的建设也一直是居于核心位置。

　　理念文化是民族团结、国民信任的重要基础。失去了理念文化，国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个特点就是自古重视理念文化的建设，理念文化在中华文明几千年时间里，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为什么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我们民族的队伍大，人数多，地域广，这样就遇到了究竟用什么把大家联合起来、统一起来的问题。而理念文化会促使每一个中国人产生自发的认同感。

　　今天的中国处在改革开放的潮流中，多方面的体制都发生了重大的变革，仅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的城市改革看，就发生了就业体制变革、住房体制变革、医疗体制变革、养老体制变革等等。如此众多和重大的体制变革当然会对人们的理念、信念、价值观产生重大冲击。所以，毋庸讳言，改革、变革，体制、规范的变化造成了人们思想观念的很大变化。同时，大规模开发、征地拆迁、医疗纠纷、食品安全、劳资关系、失业下岗等等也促成了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高发期。可以说，当前的中国，既是有着最好的发展机遇的时期，但同时由于结构转型带来的诸多问题，也是社会矛盾丛生的高风险时期。而所有的社会问题都会对理念文化造成冲击。

　　社会学理论认为，要想实现一个社会的和谐，在理念文化建设上有三个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第一，社会定义的一致性，一个国家要团结一致，它的全体国民对社会基本事物的定义要一致；第二，对于社会群体奋斗目标的共识；第三，社会所认同的目标与社会所能提供的手段之间的协调和平衡。如果实现了这三点，社会就比较容易整合、统一、稳定、和谐。但是，这三个要素的建设不是靠经济建设、物质财富建设就能够完成的，只有通过文化建设、文化体制改革的推进才能实现。

　　当前，我们遇到的理念文化建设在上述三个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第一，关于社会定义的一致问题。现在，无论在老百姓的生活中，还是在思想理论界，对于很多社会基本事物的看法，都存在着分歧。比如如何看待干群关系？怎样看待贫富差距问题？当前收入分配格局是否公平、公正？而文化建设、文化体制改革的重大任务之一，就是要厘清社会基本事物含义，就是要研究怎样通过文化建设，形成为老百姓认可的统一的社会定义。在古代中国，这个社会定义的基础是儒家思想，儒家思想与当时的社会上升机制“科举制度”是统一的。科举制度促使考生去读儒家的经典著作，儒家经典讲的是反功利主义的道理，科举制度把一个非常没有功利的事情和功利联系起来，其结合还是很成功的，读书的结果是接受了儒家关于社会事物的基本定义。应该承认，儒家经典著作的水平是很高的，也言简意赅。比如关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准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仅仅八个字就把道理说清楚了。当然，当代中国社会在实践上和理念上已经发生了巨大变迁，传统思想难以承担起社会基本事物统一定义的重任。今天在社会定义、社会理念、社会信念、价值观的建设上，文化体制改革承担着重大的社会责任。我们今天的文化建设就是要创造出像当年儒家经典那样的高水平成果，要符合国情，要符合真理检验标准的原则，要言简意赅，要容易为大众所接受。

　　再看第二个要素，对于社会群体奋斗目标的共识。在改革以前，致富、赚钱曾经是被主流意识形态所批判的。今天，大多数普通老百姓认同致富的目标。致富目标的形成也与改革以来的媒体宣传有密切的关联，媒体主渠道的报道中，常常在强调带领大家致富。但是，仔细反省起来，世界上成功的民族，都强调公正、公平、正义、自由、平等的目标，赚钱恐怕只能看作实现目标的一种手段。如果致富就是目标的话，那么，评价成功的标准就成了“有大钱就是成功者”，低收入就是失败者。今天，社会上之所以将有钱人称为“成功人士”，其潜台词的理念就是将金钱作为社会事物的判断标准。这样的理念是十分片面的。在任何社会，巨富者总是极少数，如果以财富为评价标准的话，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就会有被社会排斥的感觉。这一点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

　　最后看看第三个要素，目标与手段之间的协调和平衡。当一种文化设定社会目标的时候，必须同时考虑到是否为社会成员提供了实现目标的手段。譬如，如果一个社会过于崇尚致富的目标，但同时社会所设置的实现致富目标的手段或路径却过于狭窄，使得社会上很多人想合法赚钱的路径受到了多种社会因素的制约，这样必然造成违法违规现象的普遍发生。所以，当发现能够实现目标的路径过于狭窄时，一个办法是扩渠道、拓宽路径、增加合法手段，另一个办法是修正理念文化所设定的社会目标，最终是为了实现目标与手段之间的协调。否则的话，社会就会处于矛盾、疏离、冲突的状态。

　　总之，理念文化是提供社会定义、设定社会目标的，只有建设好了理念文化，才有可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李 强 作者为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院长、教授）

　　主题词诠释

　　什么是“理念文化”

　　按照文化现象的“表现形态”标准，可将文化划分为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理念文化属于精神文化的一部分，包括人类认识世界最为基本的一些观念，比如人的信念、信仰、理想、道德观、价值观等，是人们的观念、思想状态层次的文化。从功能上看，理念文化提供社会定义、设定社会目标，促进社会成员的认同感，是社会稳定和谐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