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在灶间对人说:“我阿囡住的地方好得哟,出了门就是长安街,离天安门也就几脚路,紧边上还有个密云水库,那水库那叫一个大啊,景色也好得嘞……”村人边听边点头,颇艳羡我在北京的幸福生活。
我曾经有一个成为官二代的机会,但我爹没有珍惜,弃村支书而选择了村小学老师。那些年,我们几姊妹要是闯了祸,只要能额外背出一首古诗词,一般就能免掉一顿责罚。所以,我们几姊妹这点古诗词功底基本都得益于当年闯的那些祸。
长大后,我在北京安家落户,刚结婚那会儿,住在公安部紧邻长安街的一间小小过渡房里,只有不到12平米。我立即邀请爹娘来京省亲,爹娘大包小包地来了。我献宝一样地告诉他们:“看看看看看,往西走两分钟,就是举世闻名的天安门!”爹娘对视一下,眼中满是惊喜,趁我们上班,特地去朝拜了天安门广场。
晚间餐桌上,我娘喜孜孜地说:“今儿我和你爹去了天安门广场。好阔的地界啊,从这头到那头,一陇地得耕死一头牛呢!咱村谁家要是有这大一块地,怕不要富得流油哦!”此语一出,我和老公面面相觑。
爹娘凭着一张地图,操一口“赣普”问路,大街小巷地到处窜着玩。这一日两老又出去游览,下了公共汽车,前前后后转了两圈,不辨东西南北。我娘怂恿我爹去问路,爹怕人笑话他的口音不愿意去,就向路边一棵树直扑过去,对着树皮一顿抚摸后,回过头拉了我娘义无反顾奔南而去。晚上回到家里,我娘跟我们描述时笑得直抹眼泪,说:“以前在乡下你爹认路可准,我一向信他,没成想到了北京,不灵了,愣是把南当成了北啊,走得我脚都快起泡了也没找着那王府 ”爹也摸着脑袋笑着说:“这城里的树长得也怪,在我们乡下,向阳那一边的树皮要比背阴一边光滑得多,这里却都差不多,真是怪事!”
一个周末,我爹拿着女婿孝敬他的钓鱼竿说想找个地方钓鱼,我出主意说去密云水库吧,既是钓鱼也是游玩,一举两得。我娘晕车,考虑到近3个小时车程,于是提前半小时让她服下“晕车宁”,又在她肚脐上贴上姜片,骗她说很近,就这么半哄半骗地把她弄上了车。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到了地方把她叫醒,她一睁眼但见山明水净满目苍翠,也来了兴致,一家人玩得一派喜乐。回来的路上我们如法炮制。到家天都黑了,娘问怎么开了这半天,我们说顺路还去了一个地方玩,看她睡着就没叫醒她。我娘亦深信不疑。
到了年边,我们陪着爹娘一起回家过年。亲戚邻里都来谈天说地,就听我娘在灶间对人说:“我阿囡住的地方好得哟,出了门就是长安街,离天安门也就几脚路,紧边上还有个密云水库,那水库那叫一个大啊,景色也好得嘞 ”村人边听边点头,颇艳羡我在北京的幸福生活。
近些年,爹娘年岁渐长,交通虽然越来越便利,他们来北京却越来越少,且来了也不肯长住。我只能一个人翻着地图,一个个抚过家乡的地名,想象那块红土地上,门前屋后开满鲜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