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人:李津逵 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资深研究员
很多人来到昙华林就觉得这个地方与众不同。为什么昙华林让人感动?她的历史价值到底是什么?简言之,她记录了一段中华民族转型的历史。我是这样看近代三次开放的历史的——
第一次开放是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到1911年的辛亥革命,我们从被动开放到主动应战,进而全面进步,中国从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变成了民国,开启了民主共和新纪元。
第二次开放是从孙中山联俄联共开始,一直到共产党以俄为师、全面学习苏联,我们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新闻、医疗、卫生全部学习苏联,坚定地走斯大林的道路一直走到1978年。这次开放,东风压倒西风,完全向东方开放。
第三次开放是从1978年以来,我们又一次向以西方为代表的世界接轨,这次是主动开放,特别是邓小平两次南巡,掀起了中国一轮改革开放的高潮。
武汉是一个了不起的城市,这三轮开放中两番领先一朝失落。辛亥革命对国家意义的贡献在于武昌把中国引向亚洲的第一个共和国,武汉同时成为“东方芝加哥”、“未来世界三大都市之一”。然而在第三次开放中,武汉开始失落了,没有当年“驾呼津门,直逼沪上”的辉煌,因为在第二次开放中从“以俄为师”到“一边倒”,武汉受累太深。苏联援建156项重点工程中,在湖北安排8个项目,7个在武汉:武钢、武重、武锅、武船、武汉肉联、青山热电厂、大冶有色金属公司、武汉长江大桥;特别是在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砸烂封资修”,实际上是从政治、经济、教育、卫生新闻出版、社会组织、宗教信仰等把所有的人类文明、先进文化全面肃清,否定西方影响。今天武汉呼唤复兴,就是要复兴从应战中走向进步进而进入亚洲第一、能够爆发出辛亥革命力量的大武汉。
为什么首义落在武昌,而不是其他的中心城市?武昌首义不是擦枪走火,而是这个社会已经全面现代化的必然结果。只有新军、军械库不能说明问题吗?不进入武昌就没有进入到华中文化的制高点,所以一定要进武昌。在西方文明的挑战中,武昌表现出理性开放的精神气质:教会从汉口到武昌;在总督府旁,在贡院不远,办学校、开医院、与官员结交,建公共图书馆、室内健身房,带来了新思想、新知识、新生活方式。
今天中国更需要一种对世界先进文明的理性选择,走一条在党的领导下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之路,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汲取全世界先进的文化,实现全面进步,历史重托于武昌。而要看到当年的理性武昌,我们就要看昙华林,因为昙华林是真实的历史记忆的存储器,忠实地记录了一个真实的武昌。
昙华林不同于其他历史文化街区:其一,她是静区,可达性、整合度都不高。由于不是一个热闹的地方,而是武昌古城闹中取静的一个灯下黑地带,带给人的是一种沉思的感觉,慢生活、慢节奏给来到这的人一种别样的感受和启发。其二,这个地方不是三五公顷,而是100多公顷,是连成片的地带,优秀的历史建筑散落其中。其三,像很多中国的老城一样,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衰落的城市腹地,甚至有贫民窟的迹象。其四,由于土木建筑多,建筑质量不高,要不断地进行修复。
从全世界范围来看,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历史文化街区复兴经过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保护与伟大人物和教义有关的单体建筑、构筑物和遗址;第二个阶段转向了历史建筑群、城市景观和建筑环境的保护;第三个阶段开始关注土地利用、社会结构、交通系统和城市人口,关注投资、地方经济发展和提高治理水平的全面振兴。
如此看来,昙华林恰恰进入了第三个阶段。第一,昙华林的建筑保护得不错,50多个优秀的历史建筑都保护下来了,这很不容易,因为这些历史建筑都不是文物,说拆也就拆了;第二,昙华林的空间距离保护下来了,对历史的真实感就有了;接下来就要考虑社会经济发展与全面复兴了。
国内通常的做法是历史建筑密集小地块,打包给企业开发,拆迁,商业项目、另求平衡;大地块改造金角银边,腹地继续衰落。其优点是商业成功、消费创新、有了城市名片,然而问题是功能单一化、景观迪斯尼化、运营商业化,居民动迁、街区的生命停止、商业管理、摄影棚般的整齐划一的建筑,一看就是假的,没有历史的纵深感。北京琉璃厂的改造将一个活生生的、有机体的“四世同堂”变成了“同班同学”。而北京前门大街、上海新天地、南京1912、成都“宽窄巷子”等走的都是只迁不拆的改造之路,原居民被排除在城市更新之外。
令我们非常高兴的是,在昙华林我们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历史文化街区复兴路径。可以概括为两句话:文化导向,即有历史感、艺术范儿、设计品位、国际潮流、文化功能。社会机制,即景区与社区重合,粮道街与文旅公司联动,政府企业、社会组织、社会企业、社会价值投资等各方参与、协同善治。
武昌区把昙华林不是当成一个单一的历史文化街区,也不是一个单一的文化产业园,而是一个有机复杂的生命体。你看:危房改造、铺管线、修路面、进行生态保护,都是靠政府公共财政基础设施投入;保护得胜桥的历史场所感;通过跨界联合,形成了与众多民间力量的伙伴关系;在社区治理方面,通过公众参与形成乡规民约。
从2003年到2006年,昙华林制定保护规划,启动保护改造;2007—2012年,建设艺术村,促文化产业发展;2013年至今,昙华林走上了一条综合培育、开放经营之路。
昙华林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因为人们在这里看到了原住民,看到了老百姓的真实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历史街区复兴而受到干扰。在昙华林一个83岁的老妈妈戴一个红袖标劝导行人不要乱丢垃圾,这样的事情在全国的历史街区我们没有见到。只有在武昌,在昙华林,我们见到了这样一种老百姓参与,共同自治的局面。
虽然昙华林街区的复兴没有标准答案,但是用治理创新可以支撑昙华林的复兴。什么叫治理创新?我们建议成立一个复兴委员会,就像园区管委员一样的全面复兴的决策机构,而不是简单的一个办事处或文旅公司。在委员会下面可以成立促进中心,就像香港的城市发展局,作为一个执行者,花政府的钱,办公共财政的事。然后,由文旅公司进行一级开发,每一个项目必须要联合民营企业,不能作为国营企业从头干到尾。同时,由政府发起成立复兴基金,鼓励并支持对昙华林进行研究。另外,还要引进社会组织、社会企业从事专业服务、社会影响力投资,形成官产学研居媒客共同参与、协同共治,复兴昙华林。
昙华林的愿景是什么?未来这里的建筑生生不息、活力源源不竭;在外国人眼里是中国,在中国人眼里是世界;让老年人看到昨天、让青年人看到未来的地方;是一个要像人们到巴塞罗那去寻求灵感、到丽江散心的地方。
我们复兴古城,不是为了昨天,是为了今天、为了城市明天的发展。如果问我心中未来的昙华林是什么样的,我想借用孔夫子的六个字“近者悦,远者来”。愿生活在此的人非常快乐地说:“我喜欢昙华林,我是她的主人。”而来到这儿的人说:“我听说昙华林,我来到了昙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