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光: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
当今在中国做什么行业最好混?我说是公益行业。因为企业的五年存活率不到一半。政府好混吗?过去略为好混一点,现在真不好混了,收入在降低,责任会更大。公益行业叫不好干,但好混。其它部门是既不好干,也不好混。说好混,第一好混的是官办慈善,非常强大,很多是事业单位编制,有行政级别,领导人由政府指派,垄断大部分慈善资源。按照十八大和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应该进入社会体制改革,去行政化,政企分开。但这个行业至今没看到有什么动静。这些年公益慈善事件从郭美美开始接连不断,公众对慈善事业的信任度一降再降,就在这样的压力下也没有看到这个行业坐下来检讨反省,讨论如何改革。在中国,企业、市场要改革创新,政府要改革转型,唯独这个行业没有改革的声音,固守陈规陋习和自己的领地,成为这个社会的世外桃源。
最近有几件事反映出公众对公益机构的不信任。一是广西有个孤儿叫杨六金,因一段视频的传播就收到500多万元捐款。这说明中国人不冷漠,不缺乏爱心。但给特定个人捐款不是公益,是私益,属于私益性质的传统慈善行为。为什么中国人选择做私益不做公益?说明对公益机构不信任。再比如“冰桶挑战”,新浪微博阅读量半个月达到46亿人次,平均每个中国人点击3次多,但捐款跟杨六斤得到的数额差不多,500多万元,而且还有人说瓷娃娃不该接受这个捐款。在同样时间,美国接受捐款6亿多人民币。还有就是香港的陈启中兄弟给哈佛大学捐款3.5亿美元。有人问为什么给美国捐款不给中国捐款?陈启中说,在海外捐钱就是捐钱,内地太复杂了,最要命的是花费精神和心血,等于自讨苦吃,自找麻烦。他们面对的是谁?当然是官办慈善,所以他们再也不和国内官办慈善打交道了,直接把钱给了美国。
还有一个问题,社会组织的GDP哪里去了?捐款哪里去了?据民政部统计,2013年,社会组织增加值为571.1亿元,占第三产业增加值的比重为0.22%,比2007年低21%。也就是说,7年来中国社会组织的份额不升反降,缩水21%。如果用GDP直接比,2007年中国GDP是246619亿元,社会组织增加值是307.5亿元,占GDP千分之1.24,2013年占GDP比重掉到了千分之1.00。2013年54万家社会组织创造的GDP为571亿元,而《中国慈善蓝皮书》统计,3000家基金会和2000家慈善会的捐款达到700亿元,全国捐赠总额突破1000亿元。捐款过了千亿,可54万家社会组织创造的GDP总量却只有570亿元。捐款本来应该给社会组织创造GDP,加上其他收入,社会组织的GDP应大于捐款,现在倒过来了。美国非营利组织创造的GDP大概占国民收入的12%,其20%左右是捐款,30%左右是政府购买服务,50%左右是服务收入。在中国,平均每一个社会组织创造的GDP只有10万多一点点。对这个问题,我问民政部问了两年。民政部说,说明我们的社会组织水平低。问公益研究院、问学者,没有一个人做出回答,也没有记者深入采访调查。在我看来,很简单,捐款让政府花了,当然也包括希望工程,盖了学校,算政府教育GDP,盖了医院,算卫生医疗GDP。这些GDP都不记社会组织名下,算政府的。所以,官办慈善机构迄今还是政府从民间吸取慈善资源的工具。旧慈善体制已经形成政府、官办慈善组织和捐赠企业利益共存的钢铁联盟,之所以难以打破,是因为符合各方利益。企业乐于给有政府背景的慈善组织或直接给政府捐款,不排除有的还存在钱权交易。这是中国慈善那么不景气,公众那么失望的根本原因。习近平主席提出要把权力关进笼子,李克强总理提出要用壮士断臂的勇气推动改革,对于慈善体制改革最为适用。
说公益行业好混,不仅官办慈善好混,草根慈善也好混。草根慈善面临什么状况呢?资源少,外有道德绑架,政策不支持;内有道德优越感。这使得这个行业薪酬很低,就业门槛也低。那还能吸引高素质人才吗?因为这样,一批理想高远的NGO领导人,自己不追求物质利益,把员工也搞成了弱势群体。另外,公益机构、草根NGO普遍缺乏市场理念和市场营销能力,因为不会推销,甚至排斥市场,导致手里有好产品但找不到钱。奉劝这些有好产品卖不出去的公益机构从市场上找有推销能力的,经过公益培训,成为NGO公益项目推销员。我们发现,商业精英转向做公益一般会做得很好,现在有些非公募基金会做得那么漂亮,都有商业精英的影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