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漂亮的砖墙房子啊，它们已经被遗弃很多年了，整个小区都死了。”望着荒芜的社区，土生土长的底特律人麦克·霍利不停地摇头叹息。
    几十年来，汽车制造业的衰落和史无前例的人口外流，加上近年房地产市场的彻底崩溃，使底特律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一度是美国最繁荣的制造业中心的底特律，如今的衰败令人触目惊心。笔者走进这座城市，感受危机阴影下普通人生活的无奈，探究危机背后的根源与真相。
    被美国人昵称为“汽车城”的底特律，曾是风光无限的汽车之都。美国三大汽车公司之一的通用汽车全球总部仍设在底特律的市中心。另外两家公司——福特和克莱斯勒的总部也设在底特律的近郊。
    在底特律河滨的中央商务区，高达73层的通用汽车总部大厦——文艺复兴中心，和一些金融机构、会计师事务所、赌场等建筑，仍在诉说着这个城市昔日的辉煌。除了市中心还稍有活力外，底特律市其他地方一派凋敝景象。无数的高楼大厦空置着。一位老人指着市中心一座空置多年的大厦说，你看那里都成了鸟窝，鸽子自由自在地从破损的窗户进出。底特律中心地带伍德沃得大街两旁，曾经代表了底特律最辉煌时代的许多标志性建筑，有些已被拆除，没有拆除的也已经空置了多年，如今成了城市探险者和涂鸦艺术家的天堂。
    从闹市区往外，成片被废弃的住宅区犹如经历过战争的废墟。由于治安混乱，外人一般不敢进入。在出租车司机霍利的带领下，笔者走进了底特律东部多处社区，这里曾经是中产阶层的居住区，如今，这些标准的花园洋房独栋住宅，一栋一栋地被人丢弃，有的依然保存得较好，有的已经快要倒塌，还有不少被人纵火，只剩下残垣断壁。这些街区里还有少数人坚守着，他们生活在高犯罪率的阴影中。笔者先后路过3处房子，门前都挂着褪色的布偶。霍利说，那些房子都发生过命案，人们以此悼念死者。

问题已经积重难返
国际金融危机又进一步把底特律打入深渊

    “底特律今天的危机是几十年来经济下滑、人口流失和税收基础遭破坏的结果。”位于底特律的韦恩州立大学教授、   “底特律振兴人才项目”主任罗宾·博伊尔告诉笔者，底特律陷入了一个企业搬离、人口流失、政府税收锐减，治安、消防、教育、医疗、基础设施等公共服务不断恶化的恶性循环之中。
    在上世纪50年代最鼎盛时期，底特律的人口曾达180多万人，是美国排名前5位的城市，今天，人口降到大约71万。以汽车业闻名的底特律，现在仅剩两座还算像样的汽车装配工厂，一座是克莱斯勒生产吉普的工厂，另一座是通用生产电动汽车的工厂，是底特律仅存的两家制造业工厂，雇佣了不到1万人。记者在底特律城区东边找到了克莱斯勒的这家工厂。用栅栏围起来的工厂成了当地制造业的孤岛，工厂外围的居民区空空如也。与克莱斯勒工厂仅一墙之隔的一家大型汽车配件厂在几年前倒闭了。
    与底特律城市空心化相对照的，是郊区卫星城的兴盛。韦恩州立大学城市研究与规划系助理教授丁磊把底特律的“郊区化”现象比喻为一个“过滤过程”：富人和中产阶级不断往郊区搬，留下教育程度较低者和穷人在城里，导致整个城市的贫困化。目前，底特律家庭的年收入中位数只有2.6万美元，接近美国的贫困线。此外，因上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引发的种族关系紧张，特别是1967年的骚乱致使今天底特律市内的居民九成为黑人，郊区则九成是白人，形成了事实上的种族隔离。
    丁磊认为，“经济结构单一、种族矛盾、强大的工会势力和资方的矛盾，以及整个都市圈缺乏统筹协调”，底特律的问题已经积重难返，而最近这次国际金融危机又进一步把底特律打入深渊。他预计，未来几年底特律的人口还会继续流失。
    丁磊的研究显示，这波危机前，底特律房价的高峰出现在2003年，当时平均房价是每栋10万美元，而现在最普遍的交易价格大约是每栋7000美元。房地产市场的彻底崩溃，断了底特律市政府的财路，因为房产税是美国地方政府的主要财源。

“新底特律一族”出现，他们在赌底特律的明天
    今年55岁的迪安·史密斯是近60年里逃离底特律的100余万人之一，1978年他从市区搬到了底特律北郊的伯克利市。他说，人们跟着就业机会走，郊区也更安全，更干净，有更好的学校。还有一点，郊区的生活成本比较低。
现在，底特律市内几乎没有一家像样的购物中心，只有一些小的食品商店，不仅价格贵，而且质量不可靠。霍利说，这个城市还为毒品、赌博、酗酒等问题所困扰。霍利的继父就因为吸毒被公司解雇。今天，底特律仍有3家大赌场。贫困并没有阻止一些底特律人去赌博，霍利说，赌场里甚至有可以只投一分钱的老虎机。
    不过，有人对底特律并未绝望。在密歇根州政府工作的布莱恩·康纳斯3年前搬到了底特律闹市区居住，他告诉记者，最近出现了像他这样受过良好教育、收入较高的人搬到城里的“新底特律一族”。在底特律闹市区以及在拥有韦恩州立大学、医疗中心和集中了一批小科技公司的“中城”，最近住房市场出现了一定回暖。在被问及是否打算随大流往外搬时，霍利表示否定。“我要留在这里，我赌这个城市的未来。”

问题是结构性的，不仅仅是政府管理不当
    为应对城市的萎缩，底特律政府今年1月公布了一份未来城市发展的战略规划。博伊尔教授说，底特律的挑战是长期的，它的问题是结构性的，不仅仅是政府管理不当。底特律城市面积近200平方千米，政府财力已经无法维护这么大的城市。他认为，底特律不能再“把花生酱抹在整片面包上”，而是要把资源集中起来使用，选定几个目标区域，提供高质量的公共服务，形成就业中心，吸引人来工作、居住。
    目前，美国制造业在复苏，一度陷入破产境地的通用和克莱斯勒通过重组已经恢复盈利。然而，“美国汽车产业的复苏，就其对税收、就业和对当地人的影响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博伊尔教授说。丁磊也认为，在底特律市内搞制造业已经没有任何优势，美国制造业从城市流向郊区，从北方流向南方，从美国流向墨西哥、中国等新兴市场国家的趋势已经难以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