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梁鸿老师的著作以及她所表达的观点,我非常感动。从理论思考,我有几个问题提出。第一,农民工问题。农民工进城出现了留守儿童、空巢家庭等一系列社会问题,但这是中国社会的进步还是中国社会的后退?农民进城是理性选择多于被逼无耐?还是相反?中国现在号称是50%的城市化率,有30%的劳动力从事农业。我写文章的时候,讲过一个基本观点,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但是农业不具有物质财富的代际积累功能。我们可以继承秦始皇的兵马俑,可以继承明代的长城和故宫,但是不能吃那时候的粮食和猪肉。一定时期农产品的社会需求弹性较小,是有上限的,因为农产品是有机物,不能长期储存。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从事农业的人越多,物质财富的积累能力越弱,社会就会越穷。三农问题的难点在于农民增收,核心问题是农民人多。只有减少农民,才能富裕农民,而减少农民的根本途径就是城市化,让农民进城。刚才秦先生讲了农村和城市劳动力的竞争问题,农民工做的都是苦脏累险的工作,这是城里人不愿意做的。相反一些下岗市民是活累不干、钱少不干、离家远的不干。所以农民工与市民就业正面发生冲突的概率较小。问农民进城干什么?现在我反问一句,农民在农村干什么?在农村闲着,在城里也是闲着,但只有进城,人口高度聚集才有更深度的社会分工,才有更快的技术进步,才会有更多的就业岗位创造出来,才会有服务业的规模化需求,这个社会才有更快的发展,这是城市存在的基本依据。
第二,关于农村问题。刚才很多人赞美农村,田园风光,家庭温暖,祥和安静,人伦之乐。在城市住的时间长了我也喜欢到农村去看看,但要我长期住下去,我不愿意。因为城乡生活条件、基础设施不一样。我认为,农村城市化的口号是错误的。农村变成城市就不能再称之为农村,就已经成长为城市了。尽管农村是城市的母体,但两者之间的社会结构、产业结构、思维方式以及生活方式是不同的。正确的提法应该是农村现代化。而农村工业化的提法实际证明也要支付极高的分散化成本,也是行不通的。再有,农村真的都是田园诗的吗?对于广大终日劳苦、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与乡村土绅之间,大概会有不同的感受。东西越稀缺才越宝贵。我从农村出生,在农村长大,一出生就接触土地,我没有感到稀缺,感受更多是贫困,我也是留守儿童(1950年代),我喜欢城市生活,相信很多年轻人跟我一样!
我们分析问题,不仅看一个或多个断面充满矛盾,还要看整个过程将向哪个方向前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如何分配蛋糕上。发展是科学发展观的第一要义,核心问题是以人为本。前面几位专家所表达出来的人文关怀精神令我感动。作为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我始终认为,农民的根本利益在于给农民以自由迁移自主进城的权力;当他们进城了,有了稳定的收入、稳定的岗位,就应当享有平等的市民待遇,即农民与市民平等分享城市化成果。有人说土地是农民的根本,他前面加了农民界定。农村居民不等于农民。什么是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和生产资料,且从事农业劳动的人才是农民,是一个社会职业、阶层的概念,而不是一个居住区域的概念。没有了土地的农村居民就不能再称之为农民。对于大多数的农村居民来说,进城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所在。只有农村居民的多数进城了,留下来的农民才会拥有有更多的土地资源,才能实现农业规模经营,才能真正地提高农业生产率,才能实现农民的真正增产增收!现在国家倡导调整农业结构,但农业结构调整于农民增收只具局部的、暂时的效应,不具有全局的、长久性效应。因为农产品的社会需求量有限,大量增产的结果是价格下降,产品滞销。当然,数量不足,挨饿也不行。
第三个问题,如何看待城市病问题。中国的城市化率接近50%。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人们总是热衷于批评城市化过程中的一些负面的现象,比如拥挤、污染、占地、公共安全、农民工居住问题、城中村等等。这些问题确实存在,但我认为这些问题有的是阶段性的,有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得城市化效益必须支付的成本。不占地城市空间怎么扩展?怎么容纳更多的城市人口?另外,城市化占地与我们中国粮食安全有关系吗?没有!中国80%的人进入城市以后,城市占地只占国土面积的1.2%,创造90%以上的GDP产出,这是土地利用的高度集约!中国实现城市化再占用6千万亩耕地就够了,占目前耕地存量的3.6%。但农村居民点用地可以置换出多少土地来?1亿亩以上。现在没有及时置换出来是城市化政策滞后和城乡土地制度改革滞后所致。所以我认为,对城市化中的一些负面问题不可作出过度反应,否则将得不偿失,很可能因噎废食。另外,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们该做的事情太多了,社会保障、公共服务、公共设施都需要建设,而一定时期内我们的公共财力是有限的,这就存在一个优先顺序的选择和安排问题。如何合理的分配公共财力,用好公共财力,这又是下一个层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