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时PM2.5:41微克/立方米;10时PM2.5:589微克/立方米;11时PM2.5:524微克/立方米;15时PM2.5:470微克/立方米。”与此同时,武汉市大气复合污染物实验室监测数据出现“跳表”,PM2.5瞬时数据甚至接近国家二级标准的6倍。
在黄雾锁武汉的前一天,南京也出现了同样的“黄泥天”。而两地的环保部门,都将元凶锁定于“秸秆焚烧”。尽管这一判定并没能为所有人接受,但秸秆焚烧导致的空气污染事件确非首次,2010年5月26日,江汉平原也发生过一起因焚烧秸秆导致的大范围烟雾污染天气。
是我们的空气质量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任何扰动,还是大面积秸秆焚烧确实超过了环境容量?
“黄霾”锁江城
素有“九省通衢”之称的湖北省省会武汉,在大气流通方面,却很难做到四通八达。三面环山、一面敞口的地理位置,使得其遇到不利气象条件时,很难将污染物扩散出去,导致空气质量严重下降。尤其是在夏季,受副热带高压控制时,更是如此。
6月11日上午,在磨山中科院武汉植物园上班的刘先生,刚上班不久,就发现窗外的能见度越来越差,“大约9点以后,已经看不到东湖对岸的建筑”,浑黄越来越重,“天空慢慢变得像到了傍晚”。
刘先生所在的磨山植物园,素来是武汉市空气质量最好的区域之一,但在当天,“我们也无处可躲”。此时,在城区的市民们开始争相购买口罩,更有人在微博上晒当天的武汉空气污染图片和各色口罩。
疑惑也随之而至,是什么原因导致空气质量陡然下降?
湖北省环境监测部门随即启动了“空气质量异常应急监测”,并在11日下午1点25分出具了《湖北省应急监测报告鄂大部地区环境空气异常初报(第1期)》。
该份报告得出几项重要的初步判定:即湖北全省自北向南相继出现P M10自动监测数据发生突变,北部在凌晨两点左右,南部在8点左右,部分城市P M10数据超过500微克每立方米;大部分监测站的二氧化硫、二氧化氮等常规监测数据未发生突变;排除沙尘天气影响,初步认为是秸秆焚烧所致;武汉市的空气质量急速下降,与当时天气静风,逆温层降低等不利于空气扩散的气象条件有关。
截至6月12日上午8点45分,湖北省环保部门一共发布了15次应急监测报道,经过近24小时后,武汉、黄石、鄂州、孝感、咸宁、潜江等6市空气环境质量状况,从一度的“重污染”、“中度重污染级别”,转为“轻度污染”级别。其他城市转为“轻微污染”或者更好的空气质量。
随着应急监测的深入,武汉市环保部门认定此次空气污染事件为雾霾混合型污染,通过对污染物中黑炭等指标的分析,判定其为“生物质焚烧”(即秸秆焚烧)所致,同时建议市民减少外出活动。
24小时过后,虽然环保部门认定空气质量转为“轻度污染”,在武汉,不少市民出门仍戴着口罩,而刘先生的感觉是“只是没有昨天那么黄了,空气质量还是不好”。
蔓延的“火点”
就在湖北省环保部门判定突发空气污染事件系秸秆焚烧所致的时候,国家环保部环境监察局连续第23天发布了今年的《全国秸秆焚烧分布遥感监测结果》。而此前20-22期的监测结果表明,秸秆焚烧的“火点”,仍有短时间集中爆发的趋势。
根据今年的第22期监测报告,全国仅有16处火点,其中河南省靠近湖北的周口、驻马店共有三个火点。由于遥感监测没法探测到云覆盖下的火点,而10日当天的云图显示,湖北、安徽大部,河南南部均为云覆盖区域,这些区域有否火点不得而知。
再往前推,则发现6月9日,全国监测到77个秸秆焚烧火点,其中河南最多,有2 7个。距离鄂西北较近的平顶山和南阳地区,占了18个。6月8日,全国火点353个,河南80个,安徽2 4 9个,分别集中在南阳、驻马店和阜阳。
邻近两个省份,特别是河南省南部地区的8日-10日的秸秆焚烧,会否是湖北省11日凌晨开始自北向南的空气质量突变的主要原因,目前还不得而知。而这股携带大量秸秆焚烧污染物的气流,并未在湖北省静止,6月11日,毗邻湖北的江西九江,也出现了类似武汉的“黄霾”天气。
实际上,武汉及湖北省大部发生的这起空气污染事件,并非今年首例因为秸秆焚烧造成的空气质量下降。据媒体报道,5月中下旬,四川盆地正是油菜、小麦的收割季节,那段时期,成都市也出现过持续的灰霾天气,空气质量在全国120个重点监控城市中,排名在70名开外。
本月初,江苏的扬州、镇江成为全国120个重点城市空气质量日报中最差的两个,A PI指数分别达到176和173,随后南京也出现严重灰霾天气,其原因,均指向麦收季节的秸秆焚烧问题。江苏省就此还专门部署了秸秆禁烧工作。
“野火烧不尽”,这可谓秸秆焚烧屡禁难止的最好写照。早在1999年,原环保总局就发布了《秸秆禁烧和综合利用管理办法》(环发〔1999〕98号),规定:“以机场为中心15公里为半径的区域,沿高速公路、铁路两侧各2公里和国道、省道公路干线两侧各1公里的地带”为秸秆禁烧区域。环保部在秸秆焚烧季节,发布遥感监测数据,指导各地“禁烧”工作,也有近十年的历史。
但除了2008年,为保障北京奥运会空气质量,环保部专门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秸秆禁烧工作的通知》,各地当年的工作取得显著成效以外,近几年来,在河北、河南、安徽、山东等小麦主产区,麦收季节仍是遍地点火。秸秆焚烧导致的烟雾乃至灰霾,年年如期而至,四川、湖北、江苏等省份,也不时会“感受”一下秸秆焚烧的“威力”,乃至造成类似武汉本次的严重空气污染事件。
而环保部发布的今年第23期《全国秸秆焚烧分布遥感监测结果》显示,6月11日,仅安徽、河北、河南、江苏、辽宁、内蒙古、山东、山西、天津等省(市),共发现秸秆焚烧火点503个。其中,河南92个、安徽174个、山东,则有188个。这些多集中于鲁豫皖三省交界地带的火点,留下了一个悬念:这一区域的中心城市,会否发生新的空气污染突发事件?
资源化难题
烧,还是不烧?对于农民和主管部门而言,秸秆的处理,向左和向右都是难题。
安徽省宿州市芦岭镇马圩村的顾先生说,一到麦收季节,村里的秸秆只能烧掉,“其他的办法要么太费事,要么太费钱。”顾先生说,其实焚烧秸秆第一个受害的就是附近村民,“麦地一烧起来,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呼吸不顺畅”,甚至有些村民的麦子还没来得及收割,邻居家一烧麦秆,就顺带给烧过了,“有时候,一把火能从一个村庄烧到另一个村庄”。
虽然芦岭镇已有生物质焚烧发电厂,专门收购麦秆进行发电,但是电厂对长度等有要求,而且考虑到运输成本,距离较远村庄的麦秆一般也不会收,“村民嫌价格低,发电厂嫌运输成本高”,最终还是一烧了之。
这也正是秸秆处理的困境所在:资源化利用成本太高、效益太低;传统的处理方法简易可行,但又污染空气。农业部沼气科学研究所的一位专家表示,目前我国仍没有切实可行的秸秆资源综合利用的技术体系,秸秆的处理需要因地制宜,不能一刀切禁烧,也不能放任乱烧。
沼气科学研究所在成都平原进行了多项秸秆综合处理的示范,比如粉碎后再还田或发酵做沼气、压缩后作为固体燃料、燃烧发电等。但这些项目都面临同一个难题:成本高、效益低,有的还存在地域差别。
以秸秆粉碎后还田为例,该专家表示,这一看似简单可行的方法,其实应用中颇有障碍,“不像北方多是旱地,四川平原以水田居多,秸秆粉碎后还田,一旦灌水后,就全浮起来了”,同时,秸秆粉碎机的使用成本也考验着农民的承受能力。
即便是多个地方都在大力推广的生物质焚烧发电技术,“每度电的成本比燃煤发电还高”,原因除了秸秆转运收集费用高,焚烧的技术也有待提高,“不完全燃烧的生物质焚烧发电厂,也可能造成空气污染”。
在这位专家看来,若真要推广秸秆粉碎后还田,必须增大对农民的农机补贴,而推广生物质发电,也需要将其作为公益性项目进行补贴才可能进行得下去。
靠“堵”是无法阻止处处点火,靠“疏”又方法有限。更多的地方则选择了“疏堵结合”,比如江苏宿迁,就采取了在禁烧“落实到田间地头”的基础上,推广“全力提升秸秆还田水平、加强秸秆收转运工作、大力推进秸秆发电、积极发展秸秆固化项目、大力发展秸秆利用产业”等综合措施。
“其实在正常情况下,大气环境对污染物是有一定的容纳能力的,即所谓的环境容量。如果我们在气象条件良好的情况下,有组织地进行适度焚烧,不要处处点火,也许是现阶段破解秸秆焚烧难题的最好方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表示,“但前提是有多个部门进行精心组织,且不能仅限于考虑本省的情况”。
无论如何,焚烧必须小心。中国科大谢周清教授等刚刚在国际刊物《大气环境》中做的一项研究则表明,秸秆焚烧可能导致空气PM10、PM2.5中蛋白质含量增加,这类物质组成的“大气气溶胶”,可能成为过敏源或者传播疾病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