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经是弱势群体搭建的违章聚落——眷村,这里曾经由六户人家发展到二百多户,这里曾经面临拆迁的危机,而现在却是台北最有魅力的艺术聚落。通过数次到宝藏岩调研、与台大城乡所教授和学生访谈及参阅相关文献,慢慢理清楚宝藏岩眷村形成的历史脉络,和宝藏岩由非正式聚落向历史、艺术聚落的转变过程。这场空间和政治的角逐中,引发了笔者的一些思考。
一、宝藏岩印象
沿着台北公馆汀州路三段230巷转入福河桥旁的小巷,一条约300米的山坡路,连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繁华的台大公馆商圈,一边是宁静的宝藏岩寺和聚落。
站在新店溪畔远观整个聚落,它就像被一刀劈开了一样。有人说,这里的巷弄纵横交错,很像九份;有人说,它可能会像从海上拔起的、山头上的希腊小村落一样情趣盎然[1];有人说,它很像北京的798艺术工厂,有艺术家在这里创作和展览。我觉得宝藏岩更像宝藏岩!九份过于商业化,希腊山城色彩没有这里丰富,798是工厂形态而非聚落。而宝藏岩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一个由不同世代、不同文化、不同族群有机拼凑与组装而成的隐世之地,是多种生活形态共生的聚落。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是由人们自发盖起来的,没有经过统一的规划。内部巷道变化多端穿梭在其中,步移景异,视野甚好。
二、宝藏岩眷村形成历史
1、宝藏岩寺是重要的信仰中心 在清朝中叶前期,汉人大量移民到台湾,需要有精神寄托,因此兴建了宝藏寺,原名石碧潭寺,又曰宝藏岩,俗称观音亭。[2]是当时台北重要的信仰中心。
2、宝藏岩曾是军营驻扎的营区,且靠近重要的水源地 1949年国民党撤到台湾,因防卫需要,先将警卫部队进驻于此,设立营区管制,继之搭建简陋铁皮单身宿舍多栋,合称为“国防部第一营区”。又临日治时代建立的公馆水源地净水厂,原水取自新店溪。依山傍水,坐北朝南,难怪称之为“宝藏”。
3、大规模的城乡移民,建造非正式住宅 1946年左右,这里只有6户合法居民居住。1971年营区从宝藏岩撤走,地区开放,原散住公馆附近大量城乡移民涌入,一些退伍老兵也在此定居。1970年代至1980年代间是聚落扩张最剧烈的时期。90年代后,加入一些短暂求学或工作的外来过客。
4、城市绿美化运动造成大规模拆迁 城市绿美化的兴起,开始大量拆除违章建筑。1993年6月台北市政府工务局公园路灯工程管理处曾公告拆迁,计划辟为公园,住户安置问题于是成为激烈的抗争问题。
三、宝藏岩眷村向共生聚落的转化
1、宝藏岩引起学术界的关注 宝藏岩位于中心城市边缘地带,租金便宜,有很多台大的学生租住在此。一些有关当地的信息就传到老师们的耳朵里,引发了城乡所老师们的关注。城乡所有一年的实习课以社会住宅来谈宝藏岩,希望通过将宝藏岩转变成社会住宅的形式来留住这个聚落。
2、宝藏岩是有价值的非正式聚落,值得保留 宝藏岩上的住屋的建筑形式与空间模式,展现了当地使用者营造生存空间的巧智,公私交错的空间连结了公共的廊道与家户延伸的露台,是社区网络与邻里关系的生动表现。(笔者访谈夏铸九教授的记录,2011.12.27)这样的空间关系网络和邻里关系网络组成的聚落,当然值得保留。
3、中正297号公园计划与保存宝藏岩的冲突 台北市政府以整顿市容和水利等为由,计划全面拆除宝藏岩,不过拆除过程遭到当地居民的陈情与抗议。1980年7月,宝藏岩从水源保护地正式划入临水区的中正297号公园计划。[3]
宝藏岩的保存与公园计划不符,产生了如何保存的问题。有一种观点认为这些房子很特别,建造时间从60年代到80年代,建筑材料历经木头、空心砖、水泥钢筋和铁皮等,可以作为户外博物馆;另一种观点思考原住户的安置问题,安置到国民住宅是一种办法,但是把原来的房子变成博物馆,居民就要迁走,这有点不合理。宝藏岩留不留人引发了争议。假如要保留聚落,就要留人,但公园作为公共场所怎么能有人居住呢?[4]假如不留人,宝藏岩就变成了一纸空壳。宝藏岩的历史与居住在里面的居民是息息相关的,正是这些居民,塑造了这样一个变化莫测的空间关系网络;也正是这些居民,共同营造了良好的邻里关系网络。况且,宝藏岩的建筑都是以简易的材料和工法搭建出来的,一旦居民从这里搬走,这些建筑反而更容易老化。因此,聚落和居民都应该保留下来。
4、市民力量的浮现,促使保存计划的实现 1998年底,台北第二届市长选举,马英九、王建煊、陈水扁都参加了竞选,城乡所的研究生把违建区陆续要被市政府拆除的租户组织起来,给市长候选人施加压力,要求他们不要拆迁,并且留下字面证据。除了陈水扁外,其他两位候选人都签了。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好在那一年市长选举,马英九赢了。[5]由此可以看出,市民社会力量的浮现,当足够多的力量在选举时给候选人一定压力,能够让他们做出一定的承诺。(笔者访谈夏铸九教授的记录,2011.12.27)
5、宝藏岩由公园成功转型为历史聚落 在专业者的协助下,说服龙应台。龙应台不但做了保存的承诺,还提出“贫穷艺术村”的概念。这里的“贫穷”是指艺术家。因为宝藏岩粗野的地理和形态,适合刚起步的创作者进驻。艺术家不在乎被都市遗弃、废弃的空间,他们甚至希望置身其中体验。当然,艺术家中也有比较特殊的,难以与居民相处,所以就通过一套选拔的办法,来选择合适的艺术家进驻。但是“贫穷”二字在居民眼中,并不是什么好词,最后“艺术村”的概念延续下来。在文化局的努力下,宝藏岩从工务局公园路灯工程管理处的中正297号公园预定地,成功地转为隶属文化局的历史聚落。
6、保存承诺下的拆迁 2001年以前宝藏岩临水区是没有堤防的,在审查过程中,政府的人提出要拆掉山下临近溪边的一排房子。尽管有其他解决方案,政府部门还是坚持两百年的洪水位以下都要拆掉,否则整个计划无法通过。城乡所的老师们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妥协。后来引发了艺术家反迫迁的抗争,遭到数百名警察的武装镇压。为保存而做的规划案却造成了拆除,成为城乡基金会的把柄,日后反复遭提?起。[6]
7、中继过后,开村大吉 2003年3月,第二任文化局长廖咸浩在接任时,毫不犹豫地决定让宝藏岩的原住户留下。但是居民必须放弃房屋的所有权,领取搬迁补偿金,可用低廉的租金租回给原住户居住,也可以租给其他弱势群体。为了保证建筑的安全,需要原住户迁出来一段时间对建筑加固。担心原住户迁出去就不再回来了,于是想到用中继住宅的方式。历经4年修缮,宝藏岩在2010年10月2日,正式转型为国际艺术村,以宝藏家园、国际艺术村、国际青年会所三大部分,构成艺术与居住共生的新型聚落。
四、结论
1、政府在介入规划时应适度 宝藏岩转型的过程中,政府介入起了很大的作用,在政策上将宝藏岩作为历史聚落保留下来。但不应介入过深,要给规划师一些发挥专业作用的余地。
2、年代不久的草根建筑也具有保存价值 台北将仅有五六十年历史的眷村作为历史聚落来保护,让我们重新思考近代建筑与聚落的保存价值。
3、基于历史文化保存为目的,保留“人”很关键 居住在宝藏岩的人,共同创造了他们的集体记忆和历史文化,这些记忆和文化紧密地依附于宝藏岩的实体空间,因此,保留“人”是很关键的。
4、宝藏岩是一面镜子,既看得到过去,也看得到现在 台北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城市,违建保存案,体现新的城市的保存价值。宝藏岩成功被指定为历史聚落,表明台北市政府敢于面对不堪回首的过去,面对我们的集体记忆。所以说,宝藏岩是一面镜子。(与夏铸九教授访谈记录2011.12.27)透过这里,能够理解台北的历史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