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传闻风入松书店倒闭了,几乎所有人都稍一惊诧,然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绿茶等读书人开始在围脖上凭吊与缅怀,虽然风入松的人后来澄清,说为房租所迫只是搬个地方,但大家对民营书店的命运的担忧与悲叹,又一次得到了集体抒发的机会。
而这样的集体缅怀一家书店,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记得两年前,上海季风书园的命运,曾牵动了很多读书人的心,同样是高房租,同样是租不起,我看到不少读书人号召要“保卫季风”。可见民营书店已经落寞消沉到相当的地步。我们要保卫的都是知名书店,更多的小书店,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关门了,我就曾多次走到一些常去的小书店门口,发现已经人去店空,或门厅新换,别营他业了。
一年前,香港一家小书店的老板去世了,而他猝死的方式很具有象征意味,他是在书店里被书架上的书砸死的。这位老板寂寞的死法,成为民营书店一个挥之不去的符号。
缅怀之外,每一次都会有人探讨,民营书店往何处去,对民营书店应该有制度保护,应该有税收上的倾斜,万圣书园的老板刘苏里先生,还呼吁进行价格立法,制止价格的不正当竞争,遏制当当、京东等图书网站的恶性竞争,给民营书店留一条活路。这些都是不错的建议,值得公众与媒体继续呼吁,以求喘息之机。但我心里知道,小书店跟小杂货店、门市部一样,随着大超市横扫城市,这种小营生注定是要衰落凋零的,城市越来越以大为乐,小的东西,要么消亡,要么成为古董的行列,成为民俗和消失的文化的一部分。
这是“传统”文化必然的命运。我在香港逛书店,发现那里的书店,在闹市早已没有立锥之地,一个逼仄的楼梯通往二楼,勉励维持着多,如果不是内地的买书游客,八成书店可能在一夜之间关门。一位在石家庄执教的教授说,他们石家庄是北京的“南郊”,整个城市只有一家小小的人文书店,全城所有的读书人,都挤在那个小书店里,像小水坑里的鱼相濡以沫。前几个月再去石家庄,仿佛听见那家书店也关张了,不太确定,因为这样的消息实在太多了。
所谓的民营书店的命运,主要还是说的人文书店。我想说的是,在普遍远离文化的当下,一个看似渺小的人文书店,其实是城市的一个文化小绿洲,可以存续文化香火,可以让读书的人互相取暖,可以让有思想的市民有个落脚之地,也让独立思考的学生,能有个驻足解惑的地方。当人们提起某一个城市时,除了说那里出过“拉黑”红十字会的郭美美,有建筑豪华的衙门和大学,还能想起一两个说得过去的书店,那么这个城市也就算是过得去。如果连这个愿望都没法实现,我对那个城市就没有一点好感。事实上,我对一些外地城市的牵挂,往往是因为想去那里的一家书店逛逛,让朋友介绍认识书店的老板,等等。这是一家民营书店对一座城市的生态的价值。
如果一个城市的为政者,能够有一点文化,喜欢读一些书,爱逛逛书店,而不是一门心思建仿古建筑,搞文化形象,这个城市的文化气氛就会好上一些。如果这个城市的市民不是每天搓麻,他们周末会带着孩子去书店消夏,生日的时候买书送给孩子,这个城市的书店也就会多存活几家。如果学校的老师多推荐学生读点课外书,而不是整天往学生脑袋里塞教材里的三聚氰胺型知识,学校外面的小书店生意就会好上一点。
大道理已经讲完了,在年复一年的感慨和哀叹之后,我只剩下了上面这些小愿望了,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我们的生活方式里已经没了书,那书店的存不存在,就没有什么讨论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