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建设研究院院长徐文龙认为,中国的垃圾分类应做比较实用简单的分类,没必要在居民小区摆好几个桶。早报资料
“垃圾围城”,这已是中国城市绕不开的问题。
今年4月25日,国务院批转了住房城乡建设部等16个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生活垃圾处理工作意见》(下称《意见》)称,由于城镇化快速发展,城市生活垃圾激增,垃圾处理能力相对不足,一些城市面临“垃圾围城”的困境。
上海,也不例外。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3月底刊发在官网的一份资料显示,目前上海日均生活垃圾处理量近1.9万吨,如果全部采用填埋方式处理,则意味着日均需占用19200立方米空间(约占地5亩,平均高6米)来填埋。
早报记者了解到,目前上海的生活垃圾70%左右采用填埋方式处理。对于“寸土寸金”的上海来说,填埋方式显然是难以为继的。
另一种垃圾处理方式——焚烧,则因排放污染物二噁英等问题,相关焚烧厂的选址颇费周章。近日,武汉、北京等地媒体纷纷曝出新建“节约土地”“可持续”的垃圾焚烧厂以应对“垃圾围城”,但其选址不同程度地受到所涉地区居民的反对,甚至出现争议事件。
摆在上海这座国际性大都市面前的问题是,上海的垃圾量随经济发展增加快,但土地资源又非常稀缺,无论是新建垃圾填埋场还是焚烧厂,垃圾末端处置设施选址、落地显得尤其困难。
值得关注的是,据中国城市建设研究院院长徐文龙透露,以“国标”形式发布的《垃圾焚烧厂的污染控制标准》计划在年底前出台。
“垃圾码头”的恶臭
据北蔡御桥垃圾焚烧厂环保工程师陈皓菁介绍,目前,上海生活垃圾处理点主要有两座填埋场——浦东老港垃圾填埋场、浦东新区黎明垃圾卫生填埋场,两座焚烧厂——浦东北蔡御桥大型垃圾焚烧厂、江桥生活垃圾焚烧厂。
6月5日,早报记者前往距浦西市中心近60公里车程的浦东新区老港镇(原南汇区老港镇)。经过近2小时车程,行至沪南公路建西路附近,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一位当地女孩指路说,“去‘垃圾码头’,一直沿沪南公路往前走,闻到恶臭的气味就到了。”浦东老港垃圾填埋场,被当地居民称为“垃圾码头”。
行至“垃圾码头”,一块“闲杂人员,禁止入内”的牌子挂在一家名为“上海老港废弃物处置有限公司”门外。该公司外十米左右的一家小卖部老板告诉早报记者,“垃圾码头”从上世纪80年代末就开始建设,垃圾填埋发出的恶臭味已经很多年,“刮东南风的时候,老港这块的恶臭味就特别浓,刮北风的时候恶臭味就轻些。”
离“垃圾码头”不远的中港,一位从1989年就在垃圾码头工作的缪姓女士说,垃圾码头附近的农民被安置在老港镇上,有住房补贴,但他们并不满意,因为搬过来之后还是能闻到恶臭味。
缪称,她丈夫也在“垃圾码头”工作,负责吊抓垃圾,一天最长工作10小时,回来洗完澡之后,身上还能闻到一些臭味。
距“垃圾码头”一两公里附近的一位农家乐老板抱怨,实际上老港居民一直都在投诉,但恶臭并没有消除。
对此,上海老港生活垃圾处置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曲绍清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坦承,2009年5月以前,老港一、二、三、四期都在运作,因为一、二、三期设备与工艺比较落后,且靠居民区近一些,老百姓意见比较大,所以市政府决定关闭一、二、三期填埋场,垃圾全部转到四期处理。
“四期全部按照国际规范来做的,而且还有填埋气体的收集系统,收集出来发电,另外大规范进行膜覆盖,在工作面上开放区域,用除臭剂进行喷洒,使得臭气对周围环境影响大大降低,老百姓投诉也快速下降。”曲绍清说。
曲绍清还表示,老港垃圾场一、二、三期虽然关闭了垃圾处理,但现在还要承担上海市白龙港污水厂大概每天两千多吨污泥的处理,而污泥臭味也很大,两个(污泥与垃圾)加起来的臭味处理起来就麻烦一些,目前正在想方设法去降低臭味。
据曲绍清透露,老港一期最早是1989年就开始建了,四期是2004年开始建设、2006年正式运行,“封场的一、二、三期,如果要完全降解,理论上需要50年,四期原先是可以用20年左右,现在用国外技术,寿命可以延长到45年。”
上海市城市建设投资开发总公司官网资料显示,上海老港四期生活垃圾卫生填埋场项目设计生产能力为日处理城市生活垃圾4900吨,按此口径计算,该填埋区域使用年限可达45年。
16天堆出一座“金茂大厦”
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上述资料显示,目前上海一年生活垃圾卫生填埋的有409.71万吨;综合处理75.45万吨;填埋处理79.13万吨;焚烧处理106.36万吨;物质回收利用的仅39.27万吨。按比例计算,卫生填埋及填埋处理垃圾量约占全部垃圾量709.92万吨的68.86%。
“垃圾越来越多,以后不知道填埋到哪里去。”陈皓菁6月3日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提出质疑。
垃圾有多少?在今年5月上海一次“百万家庭低碳行,垃圾分类要先行”的新闻通气会上,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局长马云安提出一个比喻:上海全市16天产生的生活垃圾量可堆出一座金茂大厦。
对于土地资源稀缺、人口密度高度集中的大中型城市来说,垃圾“填埋”难以为继,“焚烧”的空间又有多大?
垃圾焚烧,争议一直不断。反对垃圾焚烧的技术专家担忧,焚烧垃圾产生的二噁英的危害,而公众对垃圾焚烧的疑虑和不安主要是焚烧选址和二噁英对环境、身体健康的危害。
5月27日,中国科学院高级工程师杨云奇在厦门“第四届全国城市生活垃圾处理研讨会”上说,尽管不少主张垃圾焚烧的专家称,可以控制二噁英排放并达到发达国家标准,但普通老百姓仍不希望它选址在自己家门口。
而主烧派的专家认为,垃圾焚烧具有无害化、减量化、资源化、经济性和实用性等优点。
据华北电力大学一位教授介绍,焚烧是一种高温热处理技术,即以一定量的过剩空气与被处理的有机废物在焚烧炉内进行氧化燃烧反应,废物中的有害有毒物质在800~1200摄氏度的高温下氧化、热解而被破坏。
陈皓菁称,此前国家环保部门对于垃圾处理分两派,一个主烧派,一个反烧派,4月份国务院发了通知(即《意见》),突然“松口”放开焚烧了。
国务院在4月25日批转的《意见》中明确称,土地资源紧缺、人口密度高的城市要优先采用焚烧处理技术。
但外界仍存疑虑。一种声音说,中国生活垃圾含水率高,热值低,焚烧过程中需要添加辅助燃料,导致焚烧成本上升;因居民生活垃圾未进行分类,垃圾中存在少量危险物可能导致有毒有害物质诸如重金属等进入残渣和飞灰。
陈皓菁说,御桥垃圾焚烧厂的垃圾从浦东小区直接运到焚烧厂,然后放在焚烧厂垃圾坑,夏季一天就可把垃圾中水分渗出,垃圾坑下有专门渗滤液处理装置,垃圾经发酵后再进行焚烧;不过,在冬季需要放两三天才好烧。
“在天气状况十分不好的情况下,比如下雪,就需要加点油。我们厂从2001年运行到现在快10年了,一开始没有经验(加油处理),最近这几年我们不觉得问题很严重。”陈皓菁称。
陈皓菁也坦陈,垃圾焚烧在很多小地方确实存在不规范的现象,但并不是技术不过关,主要是不舍得花钱。
据陈皓菁透露,焚烧一吨垃圾需要150多元人民币。倘若,上海全年垃圾均用焚烧处理,仅处理费每年就将超过10亿元人民币,还不包括设备及劳动力、运输成本。
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副总工程师郭骅此前公开表示,1吨垃圾的运输和处置成本需500元,上海去年平均日产生活垃圾近2万吨,倘若都推给老港填埋场,意味着上海每天要花费约1000万元来“消化”垃圾。
政府的补贴
陈皓菁称,浦东新区垃圾填埋和焚烧各占一半;浦西地区主要是以填埋为主,浦西有一个日处理量为1500吨的江桥垃圾焚烧厂,填埋主要在浦东老港镇,浦东还有一个填埋场在曹路——浦东新区黎明垃圾卫生填埋场。
“2009年计算下来,处理一吨垃圾需要150多元钱,现在估计要涨一点。”陈皓菁说,当初建设时是按照1400大卡设计的,御桥垃圾焚烧厂一天可以处理1400吨垃圾,其中还包括污水处理。
上海浦东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官网资料显示,御桥垃圾焚烧厂系该公司旗下上海浦城热电能源有限公司所有,是中国大陆地区首座千吨级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
无论焚烧还是填埋,都能获得政府一定的补贴。
据陈皓菁透露,垃圾焚烧的成本主要靠政府补贴,一吨垃圾补贴240元,发电上网价格是0.5元/度,一天17万度电上网,自用电占25%~30%,“这样的话,公司运营的还可以。”
陈皓菁说,填埋成本也很高,填埋一吨垃圾的费用超60元,因为现在填埋处理不像以前那么粗放了,需要做三四层的防渗透,而防渗的成本是很高的。
6月3日,曲绍清称,不同规模的填埋场,填埋成本是不一样的,老港这边的垃圾处理成本也一直在调整,根据作业多少调整,很难估计一个准确的数字。
曲绍清说,填埋场只是垃圾处理最后的一个点,中间有四五个环节,比如垃圾从源头收集起来,运到中转站,再运到压缩站,压缩站运到集装码头,最后运到填埋场,整个过程和成本需要综合考虑。
至于填埋获得的具体补贴,曲绍清称这是在不断的调整中。
据了解,老港“垃圾码头”建设了一个利用填埋产生的沼气发电的电厂,目前装有两台1.25兆瓦的发电机组。“现在还没上网,入网建设还在过程当中,发电还是自用,还没有补贴,作为一种再生能源才有补贴。” 曲绍清称。
根据《可再生能源发电价格和费用分摊管理试行办法》,电厂的每度电能获得0.25元的发电补贴。
“上海焚烧成本很高,虽然填埋要求高了成本也高了,但还是比焚烧低。”陈皓菁说,像御桥垃圾焚烧厂,政府盯得很紧,经常突击检查,环保部门要求定期把活性炭、石灰用量、发票、存根反馈上去,因为我们投资量比较大,所以比较规范,但我知道很多地方很便宜的,肯定以牺牲环保为代价。
因此,陈皓菁建议,最好的办法是,垃圾收集后分拣再焚烧,浦东有个分拣厂,预计分拣之后可以有20%~30%可以不用焚烧。
垃圾分类:“原地踏步”
陈皓菁提出的“垃圾分类”,实际上在中国早已开始试点,争取“与国际接轨”。2000年,原建设部公布首批生活垃圾分类收集试点城市名单,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杭州、南京、厦门和桂林成为首批试点的8个城市。上海作为首批垃圾分类试点城市之一,十年来并未取得明显进展。
中国城市建设研究院院长徐文龙6月3日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称,垃圾分类之所以“原地踏步”,一是垃圾分类与生活方式、生活习惯、居民素质、经济发展水平息息相关,分类需要一个长期过程,另外对于垃圾分类概念不清,曾经一度实行过非常详细的分类,十几类,但实际上也是不现实的。
他还称,由于中国目前经济发展水平限制,在不同阶段有捡拾垃圾的人(“拾荒大军”)已经捡了很多遍了,在这个过程中已经进行了初步分类,因此再将垃圾“细分”并不合适。
徐文龙建议,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我们要回过头来走,不能学习外国,瓶子和纸类要分几类,要做比较实用简单的分类,没有必要在小区摆好几个桶。
目前,上海市已将先前的“四分法”简化成“干湿两分法”。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称,厨余果皮(湿垃圾)是产生垃圾渗滤液、臭气的主要原因,若把厨余果皮(湿垃圾)与其他垃圾(干垃圾)分开投放,有利于实现资源回收利用,有利于减少生活垃圾的运输处置量及相关过程中对环境的污染。
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副总工程师郭骅此前公开对媒体称,上海的土地资源稀缺,解决垃圾围城的最佳途径是从源头上减量。上海生活垃圾中厨余果皮比重约占60%,由于源头未分类,大量的厨余垃圾混入生活垃圾一起焚烧、填埋,厨余垃圾含水量高,焚烧热力不足,处置效果不佳,拿去填埋则占用了有限的土地资源。
徐文龙还提出,原来垃圾没有经过分拣,也没有经过分类运输,老百姓把垃圾分类好了之后又合在一起运走,对老百姓积极性有影响。目前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在各地进行试点,要求做简单、实用的分类,比如你有焚烧、填埋、堆肥,你就分三类,或者干脆就分干湿两类,干湿分开这种模式在很多城市正在试点,垃圾进行分类运输,分类处理,才能建立老百姓基本分类的习惯。
根据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的宣传资料,厨余果皮(湿垃圾)包括居民家庭产生的剩饭剩菜、菜皮果皮、茶叶渣、过期食品等;其它垃圾(干垃圾)包括除厨余果皮(湿垃圾)、专项收运、废品回收以外的日常生活垃圾,如废弃餐巾纸、尿不湿、污染较严重的纸、塑料袋等。有毒有害垃圾包括电池、灯管、油漆桶、墨盒、硒鼓、过期药品等。
垃圾收费:争议中渐进
除垃圾分类外,管理者还希望在垃圾收费方面“与国际接轨”。4月25日,国务院发布《意见》称,按照“谁产生、谁付费”的原则,推行城市生活垃圾处理收费制度。此消息一出,立即引来争议。
反对垃圾焚烧的人称,从长远看垃圾收费是发展趋势,有助于弥补财政投入不足,加快垃圾无害化建设,并通过经济杠杆作用调节城市生活垃圾激增现象,但收费并不是万能的,突破“垃圾围城”也绝非“收费就灵”。
不过,在徐文龙看来,“谁污染谁付费”,这是全世界范围内的一个基本准则。“但垃圾收费也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要根据中国国情与经济承受能力,以及居民收入水平和结构实行,但总的趋势,垃圾要实行居民付费,能不能一步到位,肯定是不现实的。”
5月27日,《北京晚报》报道,《北京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草案)》正式提交审议,条例草案首次明确提出生活垃圾收费制度,社会单位将按桶收费,居民收费标准仍在调研当中。
徐文龙说,国外垃圾付费需要成本测算,通过什么车运了多远,采用焚烧还是填埋,基本成本测算后,折算到每户每人,而这在中国肯定是不现实的。
实际上,去年上海市环保局与市政协委员均提出过垃圾收费建议。
徐文龙告诉早报记者,实际上,垃圾要运输、焚烧处理,一吨没有200元钱是做不到的,一个三口之家每年大概产生一吨垃圾,折合每个月仅需20元,而一个月两三块钱的卫生费不可能完全处理产生的垃圾。“在国外,都是市场化,每家每户都需要交,一般随袋收费。”
“目前垃圾收费在国内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很难有城市做到全成本的收费,基本走的是政府补贴、居民付费结合的模式。”徐文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