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愿意去乡村旅游,在那里可以感受到祖辈的生活——种地、采摘、吃农家饭,美哉、乐哉。此外,除了适合休闲娱乐,古村落还有着很多历史,那是中国文化的根脉所在。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城市的扩张,不少承载着乡土文化和历史记忆的传统古村落面临着被破坏甚至消亡的压力。加上“仿古建筑,小吃一条街”的疯狂“造街”,不仅使古村落因过度开发失去原真,而且陷入同质化、低水平重复建设的“怪圈”。
近日,兴平市的宏兴码头生态观光园和“花田公社”观光园两家乡村旅游项目因不顾法律法规,违法占地而被执法部门强制拆除部分建筑一事在网上持续发酵,古村落的保护和开发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那么,目前陕西的古村落呈现着怎样的面貌?其中有着什么样的问题?又该如何正确地开发利用?当中的政府、专家、投资商、村民各自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又该如何避免彼此间的矛盾?为解开这些疑惑,本报记者展开走访调查。
古村落面临“消亡”威胁
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发祥地之一的陕西,遍布三秦大地的古村落蕴含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原汁原味的文化风貌。而在新型城镇化快速发展的现今,传承历史与文化的古村落却在城市文明与建筑的大潮中逐渐走向没落。
今年4月下旬至5月上旬,陕西省政协文史委组织委员先后深入咸阳、渭南、安康、延安、榆林等地市围绕古村落保护利用情况进行实地调研后发现,古村落目前的现状是,一方面兴致勃勃地热衷于“造街”行动,一方面眼看着历史的遗存破败消亡而“不作为”。“陕西有107个县区,16757个行政村,73692个自然村,而目前官方公布的2555个中国传统村落中,陕西仅入选30个。”陕西省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周敏调查发现,陕西传统古村落在分布上也较为分散,且大多分布在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地方。其中陕北地区的古村落多以窑洞式建筑为主,保存较为完整的有17处;陕南地区的古村落汇集了大江南北的各式建筑的特色,保存较好的约有14处;关中地区自古就是帝王文化的所在,可是经过岁月销蚀与战乱破坏,这里的古村落只剩下了12个,其中多数在渭北地区。
在绥德县白家硷乡贺一村,进入村子没多远,就有一道坍塌了的石墙碎块挡在路上,旁边半道墙的缝隙里夯了不少小石块。在重点保护院落“武魁状元家”,可以看到其门侧的“武魁状元旗杆”已倒,门口两尊石狮子早已损毁,院内也散落着砌墙的碎石块,只有立在院中的照壁还能看出当年的华美;而在我国唐代医药学家孙思邈的故里——耀州区东北部旱塬上的孙塬村,虽然至今仍保留着一些有关孙思邈的文化古迹遗址,但村民告诉记者:“前些年古村城墙的城门还在,时间长了,人们不重视,现在也不见了。”
由于基础设施陈旧简陋、保护意识缺乏等问题,许多古村落在经过时间的流淌和岁月的洗礼后不得不面对“消亡”的威胁,古村落保护已经迫在眉睫。
空巢化严重 保护发展受制约
目前,陕西已对古村落展开调查、建立省级传统村落目录,着手因地制宜科学保护利用,但因为起步较晚,一些有价值的村庄已处在消失的边缘。而记者在走访过程中发现,在传统古村落保护方面,首先要面对的是日渐明显的“空巢化”现象。
在安康旬阳的万福村里,记者看到,村里日常居住者几乎全部是60岁以上的老人。“村子里的大部分年轻人已经进城务工去了,有的也在镇上定居了。能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不愿意离开的老年人。”村里的一位老人说,如今,他们村里的年轻劳动力们都外出打工,剩下的人基本年龄较大,没有劳动力、没有资金,也没有技术去进行古村落的保护和修缮,只能进行简单的看护。
安康市旬阳县铜钱关镇镇长王芳向记者介绍,铜钱关镇地处陕南,东与安康市白河接壤,南与湖北省竹溪县交界,属旬阳县的边贸集镇,素有“秦头楚尾”之美誉。2014年12月,该镇庙湾村、万福村、湛家湾村被命名为国家级第三批传统村落。而在传统古村落保护中,“空巢化”严重,资金、人才匮乏,修复难度大,基础设施薄弱等问题是目前古村落保护发展中面临的几个主要问题。
“古村落保护与发展不仅仅是古村落改造、功能提升和改善居住条件,更应该是传统村落中村民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的延续、创造与保护传承。”陕西省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赵静认为,尊重乡土文化就是对古村落的最大保护,而保护古村落又必须保护承载各种历史信息的真实遗存。对此,赵静建议,古村落主人翁应是保护与建设的主体。首先,村民是古村落的主人翁,也是古村落乡土文化的传承人,应尊重、鼓励与扶持古村落主人翁参与到自己村庄的建设、保护发展中来,外来的帮助不能代替村庄主人应承担的事务,太多的越俎代庖会使得村庄失去它形成时所具有的自发性、自主性、创造性;其次,要以行业指导作村落建筑维修的技术支撑,以实现原生态保护、恢复历史环境与面貌,做到古村落建设与文化传承互补;最后,吸引社会组织和广大志愿者加入到古村落保护中来,给民间资本进入创造条件。
“造街热”风靡 过度开发失去原真
除了部分古村落的“空巢化”,陕西一些古村落则相反呈现出了“门庭若市”的现象,可以说在古村落保护与发展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如袁家村、马嵬驿、周至水街等地,通过发展新农村建设、开展农家乐、乡村旅游等实现了古村的“再生”与“活化”发展,使得古村文脉得到了延续。然而,近两年,这种类型的古镇、古街似乎越来越多。咸阳市礼泉县袁家村村委会副主任王创战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据不完全统计,在陕西,像袁家村这种模式的,现在有将近60家都在做。”
记者调查发现,近年来,关中地区几乎每县每镇都在投资建设一条街,似乎乡村旅游商机无限,却陷入同质化、低水平重复建设的“怪圈”,以袁家村为代表的新建古村在关中地区已出现泡沫化趋势,一头热现象十分严重。一些地方甚至借开发古村落,动辄整村搬迁,不仅增加了保护成本,还使古村落变成一座“死村”,切断了古村文化脉络。镇安县云盖寺镇目前就处于发展古镇、古街模式。6月2日,在云盖寺古镇记者看到,原来的土木结构民居已经“修葺一新”,大多数都成了水泥钢筋结构。走访中,当地一位村民向记者透露:“以前我们这儿的老房子基本上都是一层半高,布局简洁、古朴素雅,而现在好多都变成了两层高。”这位村民说,在当地发展古镇旅游后,他们那儿不少房子都进行了加固修缮,一些老房子甚至被推倒重建“变新了”,没有了以前的样貌。“路修宽了、房子新修了,来的游客并没有增加,部分开门营业的商铺生意也很不景气。”
除了“一窝蜂”似的“改造”古村落,由于乡村旅游的“虚火”旺盛,很多地方在开发类似项目时,出现违规违法现象。最近,兴平市的宏兴码头生态观光园和“花田公社”观光园两家乡村旅游项目就因为非法占地,部分违法建筑被依法强制拆除。对此,网友@崔永超说:看来一切的经营行为都得建立在遵守法律的基础之上,这句话不再是说说而已了!违法,就是最大的风险。
古村落开发应进行“供给侧改革”
“五一期间,我称得上是专业乡村民俗游,周至水街、马嵬驿、袁家村,一个都没落下。”汉中游客张先生说,类似的地方都是以吃为主,以关中特点面食为主,突出农家小院特色,再一个就是突出古色古香,感觉基本雷同,“越看越没意思”。采访中,有这样感觉的游客可不少,大伙说,现在陕西类似袁家村这样的民俗文化村镇越来越多了,几乎每个城市周边都会有,但去了以后,都是仿古建筑,小吃一条街,再加上工艺品商铺,吃、玩、游的模式都很像。
“切忌撒胡椒面式的低效投资。”对于古村落保护中出现的“造街热”现象,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裴成荣认为,将古村保护利用应纳入地方新农村建设、全域旅游等大规划之中进行统筹安排。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建议首先选择那些有一定规模、古村特色明显、目前居住人口适度的村子进行集中建设,成功一个推广一个。
对此,资深媒体人黄立新表示赞同,“不贪大求全,不做当下财力、物力无法保障供给的事情、承诺;做好当下事,迅速、果断对濒临失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进行保护,对违法违规的拆建强力制止。对有价值、有文化、有市场,能传承、能复制、能复建的传统村落订出时间表、制定规划图,一年只做10个村,把意愿、蓝图变成保护行动。”
在此过程中,古村建设要更加重视和发挥社会及公益组织的力量。“从目前陕西‘新古村’建设已经出现供给过剩苗头,而民间资本对乡村旅游仍有很大的期待。在经济进入新常态背景下,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加大古村落开发的供给侧改革迫在眉睫。”裴成荣说,此时政府可以通过加大古村规划和招商工作,吸引民间资本参与其中,同时,也可以邀请民间公益组织参与到古村民居样板房的改造中,形成政府、企业、公益组织三方协同力量,加快古村保护利用。
在古村落保护开发中如何走出有特色之路?省政协委员、长安大学特聘教授刘勇认为,应依据其历史、文化、科学、美学等不同价值,分门别类制定保护方案,以历史文化底蕴合理开发,在实现综合效益上做文章。做好古村落保护与利用工作后,传承与宣传也必不可少。“在互联网飞速发展的当下,做好古村落历史文化的传承,尤为重要。”刘勇建议,相关部门在深度挖掘、系统研究的基础上,精准定位,通过宣传片、影视剧拍摄等渠道,扩大古村落的社会影响力,保护古村落、守好“活化石”,将新农村建设的成就展示在社会大众面前,将古村落的历史文化精髓传承给子孙后代。